易南天更加不解道:“你没有爱上他?你竟然没有爱上他?这……怎么可能呢?”
“父亲,”易丝丝没好气地白了易南天一眼,道:“你怎么能这样看你的女儿呢?难道女儿我是那么样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吗?况且这个人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易南天无奈地抬眼看着冰丘上的陆琴风,突然觉得心中无端生出一阵隐痛,苦忖道:可怜地陆小子,你这么早就脱离人世,却连一个为你哭丧的亲人都没有。
“唉!”他突然重重叹息一声,道:“陆小子自从入了冰原后就一直身受真气焚经的煎熬,就是死后却也不能保持一个全尸,我们还是把他入土为安吧?”
地上多出了一个雪丘,陆琴风就被埋在雪下。
云消雾散,晴空重现昔日的空旷;残阳如血,落霞羞展新颖的霞彩。
除了地上雪层被暴雨扫卷的薄了一些外,一切便与今早情境毫无异样,是所谓雨骤雨歇、日出日落都是周而复始、循环不休的不变景象,但陆琴风却没了,明明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笑谈生风,可到了傍晚却已气息全无、长眠不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命?易南天心中一阵抽搐,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感受到生与死间的距离是如此之接近,或许因为他对陆琴风的死太难以释怀了。
但是无论换做谁,只要他与陆琴风接触深刻,感受过他的无赖中带有真诚、泼皮时又不乏善良、聪明而又多智,只怕都不能轻易接受他像这般一言不发地永久离去这一现实。
易南天静静地看着埋有陆琴风的这个雪包的上顶,久久没有动弹一下。“爹,我们该走了。”易丝丝的呼唤突然在耳边响起,但他却没有动。
“我们已经算是为他尽了后事,难道爹觉得还不够么?”易丝丝的声音又起。
易南天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雪包,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单膝缓缓贵地,慢慢弯下腰去,接着,用右手撮起一团雪按上雪包的顶端,才道:“就让为父我最后再为他尽一点后事。”说罢,忽然伸手探向后背,一把抓出了他早在雪地里寻到的陆琴风带出的那柄长剑,然后另手食中两指紧并,指尖停在箍住这柄超薄利刃的剑柄最末端,随即气劲灌指,倏忽一发。
“嗤”
凌厉的气劲刺在青铜打造的剑柄上,竟然留下一道深刻却不刺眼的划痕。
易南天指不稍停,劲随指走,不片响便在青铜剑柄上刻上了一个蝇头大小的“陆”字,然后在“陆”字下端刻上了一个“琴”字,最后在“琴”字下底刻上了一个醒目的“风”字。
三字刻毕,他的气力也消耗巨大,前额并累的有几滴细小的汗珠沁出,然而他却顾不得自身的疲累躯乏,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柄刻有“陆琴风”的长剑,然后缓缓地插入眼前的这座埋着陆琴风尸首的雪丘内,直至积雪没柄。
易丝丝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她父亲做这件事的原因,素来好奇的她又怎肯放过这次机会,当下便皱眉问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的剑埋入他的坟墓呢?还有,你为什么要在他的剑上刻上他的名字呢?这里究竟有何名堂啊?”
易南天慢慢起身,强撑住差点儿因气力不支而跌倒的乏躯,无奈地冲着这个刁蛮女儿苦笑道:“看来为父今日若不让你明白,只怕就没法睡个好觉了。好吧,就让为父来告诉你这其中的名堂。”
易丝丝眨巴着眼睛,表情极是兴奋地盯着这位慈祥的父亲,样子很是亟不可待。
“这是一种礼仪,中土都很流行的,”易南天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就是在已故者坟前竖上一块墓碑,碑上刻着死者的名字。只是中土的碑大都用木桩或石块雕刻铸造而成,这里为父的无法找寻那些东西,便只得用宝剑代替了。”
“不,碑不一定都是木桩和石块,还有金珏翡翠的。”就在这时,久久立在一旁没有言语的地狂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易南天突然旋风一般转过身来,一双修长的灵目突然变得精芒四射,用一种犀利冷酷的眼神紧盯着地狂,冷笑道:“易某一直怀疑你们净月派本是中土的一族贵裔迁徙至这冻古蛮荒而来的,如今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你胡说什么?”地狂自己方才一句话说漏了嘴,这时却尽力补救道:“我们净月派是冰月族的忠实护卫,上百年前就已这样了,哼,你易大宗师别持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就在那里胡乱瞎猜。”
“嘿嘿,易某胡乱瞎猜?”易南天突然冷笑道:“如果不是源自中土,你又怎会知晓中土有坟前立碑这一习俗?如果不是贵裔,你们净月山庄下又怎会藏有如此巨大的宝藏?嘿,你千万别跟我说,你之所以知晓世间还有金珏翡翠打造的碑,那是因为你翻阅古籍见到的,你也别告诉我,地底的宝藏是你们庄园不小心筑上去的。”
“老夫……”地狂这下当真哑口无言,因为该说的都已经被易南天说完了。看着易南天那副因为勘破了自己净月派秘密而得意洋洋的嘴脸,地狂便觉得胸中怒火狂延,嘴里发狠地道:“老夫原本已不打算再追究宝藏的事。但是,哼,既然你已知道了这么多事,那么老夫绝然不能再放你归山了。”说话间,他已将短枪擒在手中,两臂猛地一抖,便听“嗤”地一声闷响,短枪蓦地暴张,枪头绽出一朵耀眼夺目的金花,然后倏地顿住,枪头遥指易南天,气势紧紧锁住了他的全身。
易南天再也掩不住脸上的苦涩,道:“地狂护法真会挑时间,唉,你该知道,现在易某就算是拿起一把刀都很困难,又如何再能抵挡你那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银龙枪呢?”
地狂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冷漠,双眼紧盯着长枪的枪尖,道:“这个老夫恐怕不知,因为方才老夫与你拼斗时,你那浩若渊澜的护体真气已足以与老夫分庭抗礼、甚至有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你懂得泄气的功夫,所以在这么短短一刻钟下就把护体真气完全催泄体外了吗?”
易南天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他突然意识到了对方今日已对自己下了必杀的决心,然而他的真力方才都花费在在剑柄上为陆琴风刻下的碑文上,现在根本连挺直腰板都是问题,更别说要与地狂决斗了。但他却没有后悔,因为他是为陆琴风付出的。
“你可真够无情的,”易南天苦笑着看着地狂,道:“既然你定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易某还能再说什么呢?好吧,你来吧,易某拭目以待。”说罢,突然用尽最后一分气力昂首挺胸,浑身充满着英雄男儿一去不复返的壮志豪情。
“不,你不能杀我爹。”易丝丝突然抢到了他的面前,狠狠地盯着地狂,道:“你这个冷血的魔鬼,要杀就杀我好了。”
“丝丝,你退开。”易南天想要伸手推开易丝丝,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唯有哑着嗓子冲她清喝一声。
“不,”易丝丝扭过头来,用一双眼神充满坚定不移的清澈瞳眸看着父亲,道:“丝丝在你们眼中一直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女孩,总是惹你们不高兴。但这一次,丝丝长大了,丝丝绝不容许别人来伤害我的父亲。”
“其实你们都难逃一死,又何必再分什么先后呢?”地狂突然叹息着道:“也罢,就冲着你这份爱父的孝心,老夫就第一个送你去西方极乐吧。”说完,突然一把将长枪对准易丝丝的胸口捅了出去。
就在长枪送出的刹那,他便知易丝丝已是死人了,这不仅因为他对自己功力的自信,还因为他早已摸清了对方的深浅,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的修为其实同自己相差太远,况且唯一能够救她性命的易南天(当然,这是考虑他在身体正常情况下)又被她自己挡在了身后,她根本连半分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当然,除非有奇迹出现!但地狂却是从来都不相信奇迹的!
分明感觉到长枪触上了实物,地狂已知枪尖必然已刺中了易丝丝的胸口,正要奋力地插进去,突然,枪身滞了一滞,他还当是自己感觉有误,当下再度使力,便要将枪头整个送入易丝丝的胸膛,但这时,长枪却突然像是被生铁卡住了一般硬是无法再前进分毫。地狂心有不甘,暗中将腹内丹田的气劲全部提至双臂,然后身子猛地前压,想要用身体的重量和真元的疾势双方面将长枪推出。
但,他却突然惊骇地发现,枪身非但没有前进,还慢慢地向上弓起,最后竟曲成了一个拉满的弓状。
“是你?”地狂突然两眼惊悚地盯着易南天和易丝丝两人的背后,然后又像是受了什么指示似地回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弯成满弓的长枪,蓦地似看到了极度恐怖的可怕事物,“啊”地惊叫一声,一把扔掉手中的弯枪,逃也似地窜了出去,霎间没了踪影。
便在地狂表情有异的时刻,易丝丝和易南天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当见他用一种惊怖的眼神看着身后的物什时,两人便都忍不住回过头去,然后便瞧见了那个让地狂惊怖恐慌以至于落荒而逃的东西。
其实那哪里是什么东西,那分明就是一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死去的陆琴风。
“你……是人还是鬼?”易丝丝毕竟躲在父亲身后,身先士卒都抛给了父亲易南天,所以才敢壮者胆子问道。
她之所以会有此一问,一方面因为亲眼得见陆琴风胸口被闪电劈出一个窟窿,另一方面却因为陆琴风现在一头乱发、衣服凌乱,看起来确实像是来自地狱向人讨命的厉鬼。
但陆琴风却当真像是一个不懂说话的鬼一样,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用眼瞟了瞟地上的弯枪,示意她去瞧瞧。
易丝丝因为有父亲在前面作挡箭牌才敢同他说话,这时却哪里敢轻易脱离易南天的后背,当下拼命地摇了摇头。“有意思,有意思。”便在这时,易南天突然转过身去,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弯枪,笑着道:“陆小子仅用一根弯钩就能对抗地狂护法的指劲,当真是功力大进、脱胎换骨了。呵呵,原来死亡后的重生竟是你修行的一大冲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