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辰阁内不断传来惊呼声,起因是顾北榆的病情变得更严重了。
从小被顾庭远和顾北榆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南桑,第一次碰到眼前如此棘手的情况:自小相伴的哥哥在异乡病危,恐有生命之忧,而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倚仗之人。从头至尾,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故作淡定的主持这一切。
江镜闻声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忙前忙后的南桑。小姑娘明显是第一次照顾人,笨手笨脚的,但并没有娇娇弱弱的哭泣。而是咬牙装出淡定从容的模样指挥着一切,忽然之间,江镜心里似乎有冰雪在悄悄融化。
“南桑姑娘,让在下帮顾公子看看吧?”望着南桑忙前忙后很久的江镜,开口说道。
“江公子,麻烦你帮忙看看,北榆哥哥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呀?”不觉间,南桑的声音里难掩哽咽。
“南桑姑娘莫急,待我给顾兄施一针便知。”说话的同时,江镜拿出了一套特制的银针。手法娴熟的将几根银针插进了南桑也认不出的穴位,待到银针拔出的时候,顾北榆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待南桑反应过来时很快冲上前,用手帕擦拭顾北榆嘴角的血迹,忍不住就哭出声来:“北榆哥哥他怎么了?江镜求求你救救他啊!”
江镜一把将半坐在地上的南桑扶起,顺手给南桑的碎发理了理。“白天给顾兄号脉之时,脉象并未显示中毒,只是一般的伤寒。现在,顾兄吐的积血中显现出浓浓的黑色,怕是中毒已久。”想到什么,江镜继续说道:“南桑姑娘,麻烦你派人将今天熬药所剩的药渣送过来看看。”
南桑便喊来逢雪,让其去将药渣拿来。没多久,逢雪便将药渣拿了进来。江镜拿着药渣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看到江镜半天没说话,南桑一脸焦急的问道:“江公子,这药渣可有异常?”
“这药渣对应的正是我写的药方,怪就怪在这里了。我原以为是拿错了药,现在看来,顾兄身上的毒怕是有一段时间了。”说完,江镜又转过身认真的看着顾北榆。然后便拉开了顾北榆的衣袖,看看可有其他症状。遗憾的是,手臂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就在江镜准备拉开顾北榆上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南桑说道:“南桑姑娘,现在我需要解开顾兄的衣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症状,可否麻烦你回避一下。”
南桑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脸一红,便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房内,当江镜拉开顾北榆的上衣时,发现他心脉处隐隐有黑色的阴影,像要腐蚀掉他的内脏一般。不由得内心一惊,便拉开房门将南桑请到一旁,缓缓开口道:“顾兄这身上的毒名叫蚀心颠,顾名思义此毒会蚀人心肺,若一年内未解毒,中毒之人便会变得疯癫痴傻,疯傻后半年内便会身故。现在毒已侵入到他的心脉处,情况甚是严重。”
“怎么会这样?江公子可有解决之法?”此时的南桑努力的想忍住不哭,但声音里还是难掩哽咽。
“不知姑娘可曾听过露魄草?”江镜试图去摸摸南桑的头以示安慰,但觉得没什么立场,便收回了手。
“没有听说过,这个露魄草在哪?我去找来。”南桑摇了摇头,眼泪突然间就像被打开了的闸口。
看着泪流不止的南桑,生平最怕看到女子哭泣的江镜莫名的有些心软。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摸了摸南桑柔软的头发。大概是人在无助之下突然看见有人对自己表示关心便会降低心底防线的缘故,南桑突然就扑到了江镜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明明江镜是那么洁癖的一个人,浅青色的衣衫从来都是整洁干净的,现在却被南桑的泪水蹭的皱了起来。江镜却仿佛没看到衣衫上的泪痕一样,轻轻抚拍着南桑的背,还拿出洁白的手帕给南桑擦拭泪水。语气仿佛哄着孩童一样,“南桑姑娘,没事的。还有我,我会帮助你的。”
待南桑止住了泪水后,江镜便继续说道:“这露魄草生长在温差极大之地,距离望都八百里的青淮近郊处有一座温炎岭,此岭白日温暖如春,夜间却冰寒异常,岭上有终年不化的积雪,相传露魄草便生长在此处。”
江镜话音刚落,南桑便接道:“好,还要劳烦江公子帮忙照看一下北榆哥哥,我带着迎秋去青淮走一趟,大约一个月左右便回来。”南桑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和勇气,竟说出此话。
江镜无奈的叹口气:“傻姑娘,任谁也不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出远门的,还是去那危险之地。如若南桑姑娘对在下放心的话,江镜愿意替姑娘走一趟。”
“对江公子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从小到大都是北榆哥哥保护我,这次,该换我来保护他了。还请江公子帮忙将露魄草的模样画出。”南桑望着远方,似乎想起了顾北榆曾经百般呵护自己的种种。
“既然如此,江镜便不再相劝。只是姑娘孤身一人外出,此事江镜绝不能坐视不理。眼下江镜无事,愿意陪南桑姑娘一同去寻找露魄草。”也不知江镜为何对一个认识没两天的姑娘这般上心。
见南桑还在犹豫,江镜便继续说道:“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剑术,路途中还可以保护一下南桑姑娘的人身安全。况且露魄草的模样极其特殊,一般人怕是认不得,有在下一同前去,找起来也会容易些。”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的南桑,最终南桑点点头确认后,此事便定了下来。
当南桑将此事告知迎秋和逢雪时,遭到二人的一致反对。
“南桑小姐,您身子娇贵,这种苦活累活就让我和逢雪去吧!”迎秋一脸真诚的说道。
“是啊,小姐。你的脚刚刚好,怎么能去青淮那么远的地方呢?”难得这次逢雪没有反驳迎秋的提议。
“迎秋、逢雪,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但事关北榆哥哥的性命,我非去不可的。况且江公子也会一起的,他说自己武功高强,可以保护我。”南桑一脸坚定的模样。
“小姐啊,这个江公子与我们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您也要替自己的安危考虑一下啊。”逢雪担忧的说道。
“逢雪啊,还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话本子上说的第六感嘛?”南桑突然问道。
“记得啊,小姐,可这关第六感什么事啊?”逢雪被问的一脸迷糊。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江公子是个好人。”南桑笑了笑,解释道。
“可是……”逢雪还未说完,南桑便接道:“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逢雪跟我一起去,迎秋你留下照看北榆哥哥。”
“小姐,你莫不是看江公子脸长得好看,便觉得他是好人吧?”迎秋见劝说无果,便调侃道。
“长得好看的人,自然也坏不到哪里去。北榆哥哥多好看,人也温柔善良。不正好印证了相由心生这个词嘛?”南桑一脸得意的说道。
逢雪和迎秋表示,对于颜控无话可说。
谢府的老爷一直未出现过,南桑便跟接触最多的老管家说明了情况。交待完照顾顾北榆的注意事项后,南桑、江镜一行人便出发了。
南桑一行人离开后,老管家便派人寄了封信给谢寻安。
江镜建议先从京都渡江到望都,再由望都租辆马车往青淮赶,这样的路线虽然麻烦,却是用时最短。未出过远门的南桑,决定听从江镜的建议。
上次渡江时,还是顾北榆陪着自己,那时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对游玩京都的期盼,二是想快速解决四皇子那件事。不想,四皇子的事迟迟未曾解决,顾北榆却中毒了。想到这些,顿觉感慨万千,南桑竟不自觉叹了口气。
“南桑姑娘,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别太过担心了。”看着叹气的南桑,江镜试图说些什么,只是到嘴的话依旧便成了俗套的安慰。
“让江公子见笑了,南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南桑笑着解释道。
“是何感慨?可否说来让在下听听?”江镜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江镜,反倒让南桑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世间万物,变化万千,实在是不由人控制。一个月前还在这同样的地方与家兄谈笑,今日场景却是少了一个人。”
“南桑姑娘的义兄,对姑娘来说可是极其重要之人?”江镜突然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北榆哥哥年长我两岁,自小便什么事都让着我、宠着我,只对我一个人温柔。说来不怕你笑话,从我开始看话本子时,便羡慕话本子里的倾城之恋。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会是自己的哥哥?”轻笑一声后,南桑继续说道:“突然有一天,爹爹告诉我们,其实北榆不是我嫡亲的哥哥。那一刻我很开心,我想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可是他却依旧把我当做小孩子,把我护在身后,什么事情也不愿告诉我。我想,他可能只是把我当做妹妹看待吧。那我也只好扮作一个傲娇的妹妹了,至少我闹脾气时,他还会过来哄哄我。”
南桑似乎打开了话头,便将自己多年的心事说了出来。也许在她认为,她与江镜终将是要分别的,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一个最终会分别的人听,会是最安全的。只是世间,缘分这回事,远比话本子里的剧情要难料的多。
全程,江镜都只是温柔的望着回想往事的南桑,然后笑容越来越浅直至消失。“南桑姑娘比在下想象中还要……”江镜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特别。”
南桑一直被江镜那么望着,有些害羞,便尬笑了一声:“那个,江公子,夜已深,早些休息吧。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呢?”看到南桑似乎有些害羞,便不再继续那个话题,点点头,坐在小桌边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