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年一度蟠桃会,这是人间的纪年法。对于王母娘娘来说,蟠桃会不过是一年一度的宴会罢了,自当年建起蟠桃园至今,已经举办了七百多次。
“娘娘,各方神仙的拜帖都已发妥,除了几位地仙照例各言有事之外,余者都上复娘娘会准时赴宴。”一位身材欣长、面容姣好的侍女捧着一个水晶盘,把一盘水灵灵的葡萄递给王母娘娘。
“另外,西方佛祖遣使者来信,说座下金蝉子尊者下凡历劫,想来是要错过这次蟠桃盛会了。”
王母娘娘接过葡萄,并不放入口中,只是在手上把玩着,微笑着看向身边的侍女道:“青凤,金蝉子不来,你似乎有些遗憾啊?”
“娘娘恕罪,青凤并无此意。”名叫青凤的侍女面色不改,依旧甜甜地笑道,“只不过是西方尊者亲自遣使者来说,青凤觉得应当禀告娘娘。”
王母和蔼地笑了笑,拍了拍青凤的手:“好孩子,把水晶盘放在桌上就好。”她捋了捋鬓边一丝长发,把头发抿到耳后,又笑着道,“你若是看上那位神仙洞主,甚至凡间的年轻才俊,尽管和我说,我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她微微皱皱眉头,面带遗憾地道:“织女那事儿,罚的是她擅自下凡、弃职守于不顾,不是她看上了那个年轻小伙子。”
“娘娘宽厚,如今织女与牛郎每日见得一面,又不必受天条处置,青凤知道,这些都是娘娘的安排。”青凤笑着把水晶盘放在桌上,向一旁取了罗扇来轻轻摇动,“我已经安排七仙女去蟠桃园摘果子去了,不一时回来,正好赶上盛会开始,又新鲜,又热闹。”
王母娘娘抬眼望了望远处绿云蔼蔼的蟠桃园,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可不是吗,据说那孙悟空管着蟠桃园,侍弄花木倒是十分殷勤。”她笑着望向青凤道,“那孙悟空初来天界,尚无职名,按理来说蟠桃大会不应有他;但是他看护蟠桃树有功,咱们也不能光吃果子,就不理睬他了。你去蟠桃园走一趟,就说今年请他也参加蟠桃大会。”
“娘娘真是好心肠,那猴头听了,只怕是要高兴坏了。”青凤笑着点点头,领命而去。
“那猴子没偷吃蟠桃,不过这一劫早已天定,他照旧逃不过。”青凤才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便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似乎还带了些戏谑的口吻。
王母娘娘的面上收敛起笑容,露出不威自怒的神色:“没规没矩,我没有开口,谁许你随便出声了?”
“哎呀,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那声音阴魂不散一般缭绕在半空中,“你怕什么,我是密音传信,除了你,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那也不代表我现在想听见你的声音。”王母娘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快。
“那你准备那我怎么办呢?”那声音继续讥讽道,“我在这瑶池之中待了九亿劫,早在你发现这个地方、把它打造成你们这些神仙的小小后花园之前,我就已经在这里了。按理来说,是你闯进了我的地盘,不是我来烦扰你。”
王母娘娘的嘴角翕动了一下,并没有回言。
那声音似乎玩够了,又恢复了平日的低沉:“那石猴不仅是先天之灵,身上还牵连着三位上古之灵的因果,连我也无法卜知吉凶。你早一日将它煅炼回原型,我便能早一日助你破解这万古之局。”
王母娘娘冷冷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我会安排好的,你也别忘了你的本分。否则就算放干瑶池、倾覆四海,我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那声音不再出现,王母娘娘独自站在瑶台之上,四处琼香缭绕,瑞霭缤纷,她的面容像一尊石雕一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脚下沉浮着金花玉萼的瑶池碧波,仿佛要看穿这潭深不可测的天池。
许久,她兴味阑珊地掸了掸衣袖,从汉白玉栏杆边站起身,没有唤来侍女,便独自回后殿去了。在瑶池之中,一条金红色的小鱼在荷叶之间冒了冒头,吐出了一串五颜六色的小泡沫。
……
“司命大人,您来了?”吴常行至南天门,只见增广天王带着雷部众将把守天门,见他前来,都躬身行礼。
“大司命!”吴常只听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乐呵呵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那日在五庄观遇上的赤脚大仙。两人作揖罢,赤脚大仙笑呵呵地道:“大司命,寻常不见你来赴此蟠桃盛会,我总觉得可惜。怎么今日有此雅兴?”
吴常也回笑道:“长日逍遥自在,偶然动念,有些怀念蟠桃的滋味了。”两人谈笑着向里走去。
蟠桃会在瑶池边的七宝阁中,尚未走近宝阁,只见瑶池花园中:四季繁花一时盛开,九凤丹霞闪闪耀目,地上铺着瑶池仙子用彩云结成的装饰;两边陈列着碧玉盆中的莲花,远远摆下五彩描金桌,八宝紫霓墩。桌上填金琉璃盘里,各色异果佳肴早已铺陈整齐,右壁厢朱漆长廊下,川流不息的造酒的仙官,一个个运着玉液琼浆、香醪佳酿,从大瓮中倾入白玉酒壶,再由仙童们捧着送到各张桌上。
吴常一面同赤脚大仙说话,一面运神思,四下探寻着孙悟空的身影,却尚不见他来。须臾,三山五岳四海的神仙们全都到得差不多了,西方如来佛祖也指了座下几位菩萨、罗汉来送了拜礼。
一阵仙乐袅袅而来,王母娘娘在几个侍女的引导之下走出七宝阁,众神仙都拱手行礼,王母娘娘也微笑着回礼。
她的目光迅速在众人中扫过,突然停留在吴常身上,心下暗自纳罕:“大司命一向闲云野鹤,每次遣人去请,连踪迹都寻不见,今番却来赴宴了,真是奇怪。”
不过纳罕归纳罕,王母娘娘依旧得体地微笑致意,然后拍拍手,只见瑶池花园中走出七位身着霓裳的绝美女子,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每人手捧一篮红白相间、鲜嫩欲滴的蟠桃,笑盈盈地把仙桃分发到每张桌上。
吴常四下一望,只见孙悟空同五斗星君坐在远处一桌,正谈笑吃酒,心下略略有些疑惑:这回孙悟空既没有偷吃蟠桃,又没有大闹盛会,菩提老祖却说他难逃此劫,却不知是何道理?
“那是玉帝新召上天庭的散仙,原来是下界的一个妖猴,似乎有些填山弄海的本事。”赤脚大仙见吴常朝孙悟空看去,笑着小声道,“我听其他人说,这小家伙抢了四海龙王的宝贝,还把定海神针给掳去了,把敖广那老家伙气得直跳脚。”
吴常神色如常,笑着接言道:“抢了敖广的东西,反倒被玉帝召来天庭了?那敖广只怕气得不轻。”
正说时,却听得身后“乒乓”一声,七仙女中最小的那个手上捧着的琉璃盏碎了一地,手上、脸上都被划出了血口子,吓得抖着身子哭了起来;在她的身后,孙悟空正醉醺醺地抓着一只桃子啃着,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
“娘娘,娘娘为我做主!”七仙女中最小的那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满面惊恐地朝王母娘娘跑去,“那妖猴,他,他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