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命从袖子里抓出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刘安也懵了。他仔细看了看这只灰不溜丢的小东西，突然惊叫起来：“司命大人，这可是祥瑞之兆呀！”
“什么？”吴常提着妲己的手顿了一下，连小熊猫也转过头去，一人一兽一起看着满脸欣喜之色的刘安。
“司命大人，这可是九尾狐。《孝经》有言：德至鸟兽，则狐九尾，别看它毛色有些枯槁，但九尾狐现世，可是绝对的祥瑞呢！”刘安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说道。
“打住打住。”吴常对刘安百科全书式的说话方式大略有点领教，急忙问道，“你说九尾狐是祥瑞的迹象？”
“是啊！”刘安一拍大腿，意犹未尽地说：“我还是淮南王的时候，属地也经常有农户或者猎人敬献九尾狐，我的属下常说这是因为我德政仁厚所致。我养了几只，也曾经烤过一只，虽然味道一般，但是《山海经》里不是说了嘛，九尾狐这种东西，吃了可以令人不被下蛊迷惑……”
吴常明显感觉自己手上提着的小东西有炸毛的倾向，急忙打断刘安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九尾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祥瑞之兆了？”
听到这个问题，即将炸毛的小东西也好奇地看向刘安。
“这……这一直都是呀！”刘安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道。“《吕氏春秋》里记载，说大禹娶了涂山氏的女娇，便是一只九尾白狐。所以歌中不是唱嘛，绥绥白狐，庞庞九尾……”
“那商纣王的宠妃妲己，不也是九尾狐变成的吗？”吴常突然问道。
“那倒也是。”刘安点点头，却并不犹豫，开口道，“这也不奇怪，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人也是一样，更何况九尾狐哉！这九尾狐既有涂山女娇这样贤明的女子，当然也可以有妲己这样的妖孽；不过总体上来说，九尾狐还是一种祥瑞之兽。”
“我不是妖孽。”那团毛球突然开口道。
“司命大人！它……它会说话！真的是一只妖兽啊！”刘安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满面惊喜地抓起拼命挣扎的毛球，提起来左看右看，又拉了拉它的尾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道：“司命大人恕罪，我生平一直想看到一只真的妖兽，但是一直没能如愿。”
倘若真给你看到一只，又不知道要被你当宠物养起来还是烤了吃掉辟邪......吴常对刘安超乎寻常的接受能力在心底表示了一下赞叹，然后又转向毛球道：“妲己，你说你不是妖孽，有何凭据吗？”
妲己似乎没有想到司命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沉思了一会儿，叹口气道：“罢了，我能有什么凭据呢？凭据都是他们的，他们愿意说我是妖孽，我便是吧。”
吴常没有想到妲己并不向自己喊冤叫屈，一时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理解了：妲己刚刚身死道消、魂魄贬到九幽之下的时候，她的确伸冤过、挣扎过，可是谁会理睬一个“狐媚惑主”、葬送了成汤天下的妖孽所说的话呢？
更何况，吴常记得《封神演义》里妲己被姜子牙抓住的时候，曾向女娲娘娘求饶，说自己是奉命行事。但女娲认为葬送成汤天下虽然是自己交代给妲己的任务，但妲己在皇宫中吃宫女、杀孕妇、敲骨吸髓取乐，这完全背离了女娲要求的任务，而且其残忍不可言说，死有余辜。
这些问题对于吴常而言，可以说是非常常见的。太多的卧底本来是为了打入敌方内部，但为了真正获得对方的信任，不得不参与犯罪活动，有些甚至被迫参与杀人、吸毒、贩毒的行动；直到最后，就算还没有真正迷失自己，其实也无法再得到友军完全的信任。可以说，卧底是天下最扮演的角色，《无间道》里梁朝伟气得大骂自己的上司，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尽管如此，倘若妲己真的犯下了吃人和杀人取乐的罪行，的确无法用一句“根据女娲娘娘的要求去做的”来推卸责任。女娲要求的是妲己倾覆成汤天下，至不济只需要迷惑纣王不理朝政，将那些忠诚的老臣贬官流放、任用奸臣贪官，其实也就足矣，吃人之事完全是假公济私、罪有应得的。
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你真的在皇宫中吃过宫女吗？”吴常用手指扣着桌子，耐心地问道。
毛球看了看吴常，又看了看旁边饶有兴趣的刘安，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吴常道：“我说没有，司命大人，您会相信吗？”
“不会。”吴常坦然地说道，“但我会去核实。”
毛球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认真地坐了下来。它的两条前腿优雅地交叉着，大耳朵也微微竖了起来，开口道：“既然如此，请您耐心听我说。”
旁边的刘安插嘴道：“司命大人，我可以为您记录。”
吴常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刘安，知道他向来有收集奇闻异事的癖好，不过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书记官，于是点头许可。
妲己抖抖耳朵，认真地道：“我本名不叫妲己，叫阿九。”
“当时，帝辛伐有苏氏，实力雄厚的殷商讨伐边境一个小国，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有苏氏为了避免亡国的危难，请求把自己部落中最美丽的少女献给帝辛。为了令这个少女配得上帝辛，有苏氏的族长收养了这个姑娘，为她取名妲己。”
“通过使者的通信往来，帝辛同意了用妲己和若干珠玉宝物换取停战的条件。但有苏氏没有想到的是，在送妲己出嫁的前一个晚上，妲己服毒自尽。”
“什么？”刘安惊讶地喊出声来，他看着吴常平静的面容，随即闭上嘴，奋笔疾书起来。
吴常的心底未尝不惊讶，但对于他而言，在审理的过程中听到的内容，无论多么令人费解，只要不能证伪，就必须先作为有效信息留存。
妲己没想到司命对此并没有展现出惊讶，于是继续说道：“有苏氏收养妲己之前，是在民间强行征召最美丽的女子，并没有详细询问过她的身世。当她自尽后，有苏氏的首领才知道，这个姑娘当时已经有了心上人，听说自己要被献给敌国的首领，便自杀明志。”
“有苏氏已经通知了使者明日献上妲己，结果妲己自杀身亡，这肯定是无法交代的。有苏氏知道自己难逃灭国的命运，是夜沐浴焚香，向女娲神庙祈祷，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取殷商的败亡，并杀死自己的幼子作为祭祀。”
听上去很残忍，但在上古时代，杀亲子作为祭祀实际上是最高级别的祭祀。有苏氏首领在穷途末路这样做以诅咒殷商，确实也是很有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