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快要到了。
斯尔达抬起它漂亮的头颅,望向天空,嗅了嗅略带潮湿感的空气。这里的空气和故乡很不一样,充满了新鲜的草地的味道,没有山野间那种味道,让它很不适应的打了个喷嚏。
没能看到蝙蝠啊。
它遗憾的想到。
它的同伴们纷纷停下了动作,警惕的看向它,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才继续压低身子,让自己潜伏在黑夜未尽的昏暗中。
斯尔达是一匹成年座狼,它成为这个狼群的头狼尚不满五天。在五天之前,它和它的同伴们还是一群胆小的地精胯下的坐骑,斯尔达不是很看得起它们,在它看来,地精不比那些脑子更蠢的猎物要好到哪里去,要说有什么擅长的话,只有一窝蜂的冲上去,用庞大的数量和狡诈的战术碾压猎物罢了。
之所以甘心成为这群地精的坐骑,也只是因为,它的父亲是坐骑,它的母亲是坐骑,那么,它还能是什么呢?
只是随波逐流的被地精们养大,在它们呼来喝去下成为坐骑,然后日升月落,逐渐的成年罢了。
本来斯尔达以为,它的一生会和它祖祖辈辈一样,会在活过巅峰的年纪后的某一天,默默的死于地精术士们永远医不好的伤口感染,或者受不了冬季贫苦的地精终于对它下手,把它剁了一并扔到那口从来不洗的大锅中。
它也没有想过反抗,即是它自以为是最聪明的座狼,也只是座狼而已。座狼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还能咬碎地精的头,然后转身逃走吗?它从来没这么想过,倒是和同伴们用呜呜叫的座狼语,嘲笑过这么想的座狼。
它又打了个喷嚏。
“斯尔达,隐藏,头狼,猎物。”
在它的前面,同伴不满的低声说道。座狼有自己的座狼语,都是成年座狼的它们,也懂得不少地精语,刚刚同伴就是用地精语说的,这在座狼中是能彰显自身阅历的事情。
不过,斯尔达不是很喜欢地精语,这让它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骑手。
一个永远浑身脏兮兮的绿皮地精,穿着泥土一样颜色与味道的破旧皮衣,每次都是骑着它嗷嗷叫唤着冲到最前面,然后一转眼,就拉着斯尔达的后颈,混在了队伍的最中央。这些愚蠢邪恶的地精永远是不会懂的怜悯自己的伙伴,配合同伴一起攻击的,所以每次冲到最前面的骑手一缩,其他骑手就乱成一团,最后整个队伍都会散掉。
而它的骑手在每次战斗的最后,都会眼睛一转,用那聒噪的地精语说是斯尔达的不对,于是其他因为队伍混乱而被踩踏受伤的地精,又会转过来折磨斯尔达,把它放到巢穴外面,不让它进去。
只能一夜又一夜的,伴着山野间无数蝙蝠挥动翅膀的声音,蜷曲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沉睡。
它讨厌那群地精,恨不得它们都死掉。
不过,它还是没有逃跑的打算。
只是在那天,斯尔达的愿望实现了。一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险者冲到了地精的巢穴中,趁着地精们最疲乏的时候,冲上来用火封锁了地精的退路,然后堵在了门口,一个穿着全身甲,连面孔都不露出来的人类战士用短剑一个个的杀掉了走投无路的地精。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地精们纷纷的冲了出来,斯尔达从来没见过这么地精们这么勇敢,可惜这毫无作用,地精们然后干净利落的全部死在洞口。
被短剑砍死的,被弓箭射杀的,被骨刀刺穿的,斯尔达还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矮人在后面,挥动着投石索,每一发弹药都能引得洞口中发出一声哀嚎。
不知道是幸运或者不幸,它在前一次的战斗中,又被它的骑手给坑了,这次被地精们折磨的它侧腹有一大块溃烂了,就连那个地精巢穴的首领,那个年老地精术士也不愿意给它治疗,所以冒险者找上门来的那天它依旧就被放养在洞穴外,没有被那群冒险者发现。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斯尔达先是解救了自己的同伴,同样被圈养的座狼群。然后座狼之间发生了决裂,一小部分认为应该解救地精,这群座狼冲到了冒险者们的身后,被警惕的牧师发现了,随后一个精灵巡林客用箭把这群座狼一一射杀。
剩下的座狼全部奔逃,有一部分跟着斯尔达,就这样,它成为了这群座狼的头狼。
只是,无论斯尔达自己,还是其他头狼,都不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样走走停停,它们来到了这片平原。
这里不是它们的故乡。
这里没有聒噪的地精整天嚎着歌用大锅煮烂乎乎的食物,没有山野树林中那股熟悉的味道,就连每晚伴随它安静入梦的蝙蝠,也不见了踪影。
斯尔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讨厌这片平原。
一次警惕的躲过森林中的一群食肉恐龙后,座狼们发现,隐藏在森林后的这片小小的平原竟然没有太多狩猎者,那群终日徘徊在森林中的恐龙也不曾进来,更远方的,一片不算繁华的人类领土更是不曾延伸到这里。在这里鲜美的草地上,能看到无数弱小的、没有反抗能力的食草动物留下的痕迹。
不过除此之外,它们还发现了少量的类人足迹。
这种脚印,是蜥蜴人吗?
座狼们有些困惑,它们都记得那群冒险者之中,也有一个蜥蜴人的,不过那群冒险者不会过来这里,脚印的大小也不一样。在它们不多的学识中,也了解蜥蜴人不会生活在这片干燥的平原上的。那么,还会是什么呢?在察觉到还有未知敌人的同时,被至今第一次看到的肥美猎物冲击了头脑的座狼还是警惕了起来。
不过,这份忍耐到现在也快要结束了。
它们隐藏在这片平原上已经两次日升月落,从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平原主人的生物出现,就算斯尔达再压抑同伴们的食欲,也没办法了,因为它也饿了。
于是现在,斯尔达和它的同伴们,开始大胆的狩猎起来。越过不高不低的草坡后,是一处深洼,一群无忧无虑的黄羊在那边欢快的撒野。
羊,若隐若现的肥美的羊的气味,刺激了座狼们的食欲,让斯尔达不停地分泌起口水。
和它一起的同伴还剩下五只,算上自己总共六只,足以把这群羊全部包抄了。
“左边,右边。”含糊不清就好像呜呜叫的狗一样的座狼语从斯尔达的口中说出,命令着它的同伴,完成这群羊的包围圈。
哪怕这片平原马上出现强大的主宰,也不能阻止饥饿的座狼狩猎。
第一只座狼发出嚎叫。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此起彼伏的嚎叫惊扰了羊群,那些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羊群疯狂的乱窜,但又不知道往哪里冲,因为每个方向都有一只座狼正冲着羊群冲上来。
很快了,马上就行了。
斯尔达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饱满的脂肪与内脏仿佛在它口腔中炸裂开来——这是几分钟后的现实,它坚信。只要它们任意一只咬紧了猎物,被鲜血刺激的羊群就会彻底失去控制,沦为饥饿的座狼口中食量。
它冲到了最前面,一如既往,或者说第一次,斯尔达以自己的意志,冲到了最前面。
一只羊羔被慌乱的羊群推出包围圈,迷茫的看着冲上来的斯尔达,转身拼命的向逃回去。
很快了,马上就行了。
斯尔达张开了嘴,轻柔的“吻”在了羊羔的纤细的脖颈上。
它猩红的眼中满是兴奋,这是它狼生中最重要的首次狩猎,这是能够洗刷它过去所有屈辱的战斗。
这一次,再没有可恶的地精骑在它的背上。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人会欺负它了。
这一次,它要用实力证明自己,自己绝不是会临阵脱逃的座狼。
它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头狼,座狼们新的领袖。
在咬下去的一瞬间,它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什么生物在拍动翅膀,高速冲向这边的声音。在过去的夜晚无数次听到的,陪伴它安稳入睡的蝙蝠拍动翅膀的声音,在逃亡的路上,它一直没听到的这种,让它安心,仿佛回到了故乡的声音。
它的头颅被焰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