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临近。
黑隼镇的巡逻逐渐松懈下来,镇外两个岗哨纷纷亮起火光,一个士兵在门口吆喝一阵后,示意门内的帮手一起把镇上的大门紧闭。
几个弓箭手打了个寒颤,他们相互谈笑着,把紧绷的弓弦松开,将随身的箭袋放到岗哨里,然后从岗哨内搜罗出几把短剑连着剑鞘一起插在腰间。他们大声高喊着,往对方的方向走去,准备进行入夜前最后一次巡逻。
在黑隼镇的居民们看来,他们土生土长的小镇是相当安全的。有睿智的领主——特别是在康尼琉斯先生的支持下,愈发显得睿智的这一代领主,有能够抵御强盗和猛兽的坚固城墙,还有为数不少的,手持坚弓利箭,能够赶跑所有豺狼人的士兵。
因为临近恐怖的森林,相对人类来说永远是附骨之疽的半兽人不敢靠近这里,据说过去曾经有一伙祭祀邪神的半身人,但那已经是往事了。除了年纪偏大并且经历过那群“恐怖的蜥蜴”入侵的人,城镇大部分的居民没有见过比地精更强的对手。
但是在奥斯瓦德看来,这座城镇相当让人失望。
在稍微等了一会,扛着巡逻的队伍重新汇聚,然后纷纷钻进岗哨,不再冒头后。奥斯瓦德悄然飞起。趁着夜色将近,善于夜间飞行的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轻而易举的翻越了小镇的城墙。
他注意到门内的那四座箭塔上面空无一人,稍微煽动一下翅膀,奥斯瓦德就像一片落叶一般,毫无声息的飘入箭塔中,激起灰尘,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小镇。
越是观察,他越是失望。
坦白来说,这座城镇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如果入眼的每一栋房子都有人居住的话,那么这座城镇至少有4000以上的常驻居民,这还不算那些鳞次栉比的旅店里居住的行商。
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入眼的大部分房屋都比他在地球曾经见识过的农村砖瓦房要破旧的多,而且随意拥挤在几条主干道的后面,层层叠叠的样子,让奥斯瓦德想起了雨后的蘑菇,毫无一丝美感可言。大部分的路面都是肮脏的土路,一些垃圾随意的丢弃在路面上无人管理,也没有看到排水系统。
一座稍显庄重的神殿坐落在小镇一侧,吸引了奥斯瓦德的注意,因为这是镇上为数不多的砖瓦房,三层的洁白神殿粉刷的干净,几个牧师正从里面走进走出;另外在整个小镇的中央,主干路汇聚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尚未归家的闲汉两两三三聚集在那里,奥斯瓦德侧耳倾听,他听见人群中传来了一阵乐器的声音,那大概是一个吟游诗人在演奏。
整座小镇最显眼的地方可能是一座城堡了吧。
用他的眼光来看,那还不如说是一座比较大的庄园,深黑色的石头垒成了方方正正的三层城堡,紧贴着城堡的是一座矮小的石塔。在城堡的附近,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两条相互交错的主干道分割了平民和富人的区域,那些体面人早早地就点亮灯火,和平民区相比较,那里稍显干净一些。
一队带着长矛与剑,骑着马的士兵巡逻在富人区的主干道上,每逢有人从他们那些漂亮的二层小房子里出来,士兵们都会收起懒散的面容,装作认真的样子,直到那些人离开他们的视线为止。
奥斯瓦德没有做什么,他收起尾巴与翅膀,继续窝在箭楼上悄悄等着。美国多久,广场上的闲汉纷纷散去,被围在中间的中年吟游诗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破衣服,收起尚浅,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蜷曲起来。平民区几乎看不到一丝亮光,只有在那些旅店还能看到闪烁的灯火。
又过了一小会,富人区的灯光也消失了。
奥斯瓦德这才从箭楼里重新钻出来。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在这个月色不明显的夜晚,他静悄悄的巡游了整座黑隼镇一圈,然后是第二圈。
他在平民区几个仍旧点亮灯火的房子顶端停留了片刻,倾听着屋内居民的闲谈,直到自己的体重让屋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划过每一间旅店,每次滑翔接近地面,都会引得旅店的骡马发出不安的声音,但他无意去捕猎这些骡马,之前那只恐龙已经填饱了他的胃口了,他现在只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奇幻世界而已。
对于这个被遗忘的国度,他了解的不多。
总的来说奥斯瓦德算是个DND云读者:他看过《冰风谷》三部曲,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作者宣称主角选择的是沃夫加这个野蛮人,明明从第一部作品开始,大部分主线相关的剧情都放在了逃离自己同胞的卓尔游侠崔斯特·杜垩登身上;他也看过以崔斯特·杜垩登为主角的《黑暗精灵》三部曲,同样是由于DND在国内的名气。
他清楚少数几个被遗忘的国度的大事件,主要集中在“圣者降临”这个事件中——这一部分他靠的不是官方的《圣者三部曲》而是云读者从各种不同改编同人看到的,似乎大家都喜欢让自己的主角在这个大事件中获得最大的好处;他了解诸如北地七姐妹之类著名的英雄,但仍旧不清楚这些英雄活跃的所有事件;他知道一些深渊恶魔或不死巫妖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这些邪恶化身往往被选为某个模组的最终boss。
然后,仅此而已。
对于被遗忘的过度,他从前世获得的资料不比从巨龙传承记忆中获得的更多,但是他也有些憧憬这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世界。
但是他所看到的,绝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平民们苟且偷生,他侧耳倾听到的全是家常琐碎,或者餐后对神明漠然的祈祷,没有人为自己或者自己后代的未来努力;商人们数着钱袋里每一枚金子,相互商量着深水城或者博德之门的物价,然后诅咒着这座城镇领主过于高昂的税价。
在几座兼并酒馆功能的旅店,他曾经希冀能听到一丝脱离这个庸俗现实,让他感觉更奇幻色彩的事情。结果他只能看到男人们操着粗俗不堪的语言,为了一杯酒或者座位的排列顺序大打出手,用木凳或者酒瓶相互斗殴。
少数几个看上去不凡的人,比如那个吟游诗人,奥斯瓦德听到了他嘟囔着“竖琴手同盟”之类的话语;那几个暂住在旅店的冒险者,相互商量着下一站要去银月城的方向;一个偷偷摸摸的老人,在家人不注意的时候爬上阁楼,在奥斯瓦德的注视下对着一本硬皮书念念有词,手中有光芒若隐若现——这是他所看到的,整座城镇唯一符合他理想中的“奇幻世界”的画风了。
那个竖琴手斥候只能在街上卖唱,穿着破旧的衣裳,连一个安稳的家都没有;几个能力不俗的冒险者,被所有镇民排斥,甚至有侍女故意将麦酒倒在矮人的头上,只因为冒险者不是人类,也不是这座城镇的居民;那个似乎在学着什么奥术技艺的老人,被他的家人发现,一个蛮横的中年人直接拿起木棒揍向自己的父亲,面带恐惧的唾骂着想学习“巫术”的老人——这是他所看到的,这个“奇幻世界”揭开幻想的表层后,显露的野蛮的事实。
奥斯瓦德停留在领主的城堡上,用爪子用力的将自己攀附在上面。
“如果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只有这样子,那还真是让人失望啊。野蛮、庸俗,明明是商业的城镇,却一点开化的样子都没有,我想我是大概明白那些一旦穿越就喜欢从种田走起的穿越者前辈们的想法了。”
厌恶的将目光从殴打“法师”父亲的中年人身上移开,奥斯瓦德犹豫了片刻,小声嘟囔了一句。随着无形力量的荡开,中年人被弹到墙上,手中的木棍掉下来,他无意识的向外望去,看见了奥斯瓦德猩红的双眼,然后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样尖声惊叫起来。
他的“法师”父亲,那个老人也看到了奥斯瓦德,老人迅速捡起自己的“法术书”,口中念念有词的指向奥斯瓦德,随后一个小小的光球从他指尖冒了出来,飘到奥斯瓦德的面前,雏龙只是张了张嘴,光球就像是被戳破一样的散去了。
“……无趣。”
略一振翅,紫色的雏龙像是风一样离开了这座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