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杜玉梅到自留地去锄地，准备撒种新菜籽。
母亲跟父亲吵架后跑回娘家去，已好多天没回来了。杜玉梅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儿，从七八岁开始她就主动给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这一次见母亲跑回娘家后，自家的菜地长的草好象很多了，她便扛了锄头去锄地。
正是天时好，菜和草都长得很快、很旺盛的时候，往地上一挖，就会挖出许多叶子酸，果象萝卜样的“酸梅枣”，有的竟大得比拇指还大好多。
对自小缺少水果吃的杜玉梅来说，这种象萝卜样的“酸梅枣”就是最好的水果了。她从挖出第一颗“酸梅枣”开始，就用心地把每一颗“酸梅枣”都弄去泥，去掉叶，放到一堆去，待草锄完了，再一起带回家去。
杜玉梅有一件事儿总是想不明白：菜是人需要的，草则是人不需要的；可是草却比菜长得快得多。菜虽然得到人的细心呵护，却较容易死。草你非常讨厌见到它，可它却很容易长，再怎么锄掉它，它都很快就又长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精灵在起作用呢？
“玉梅，你家的菜该下新种了，不然到时这些菜全老了，哪有嫩菜叶吃呢？”
杜文重家的大儿媳温水英也在旁边挨着她家的菜地锄草，这时显得有些关心地对她说。
“这些菜还有得摘哩，不多摘一下，刚下的新种没那么快长出来，到时接不上菜吃怎么办。”杜玉梅笑着说。
“你莫全部拔完它。留一半拔一半，菜就接得上了。”温水英又说。
“这我得问过我爸我爷爷，不问过他们我不敢拔。”杜玉梅又说。
“是得问过他们，不然到时他们不给你拔你却拔掉了，菜接不上吃，他们可要骂死你。”温水英点点头，不再吭声了。
杜玉梅在地里干完活后，就回到了家。可在家里她发现她家养的狗不知跑去哪儿了，而且好久也没见回来。
她先在屋门前喊：“阿乌！阿乌！”
如果狗在她家屋前屋后耍玩儿，困觉儿，就算她看不见。听见她这样喊，它也要么会迅速窜出来，要么会摇头摆尾的慢慢走出来，跑回来，而不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
“该死的阿乌，你躲哪儿去了，不快死回来！”
杜玉梅见狗总是不出现，有些生气了，怒骂了一声。
但狗仍然是不见影儿。
“刚才我还见它哩，我向它招手，它还想咬我，叫我好生气。”住同巷的杜锦福伸着懒腰从他屋里走出来，对玉梅说。
“它没进你家去吗？”杜玉梅问他。
“没有，它哪会进我家。我一看见它就讨厌。”杜锦福睁着眼睛又道。
那它会去哪儿了呢？平常它并不常跑出巷子去的，守家护门，听遣向主人邀功领差事儿，它的“责任心”还是满强的。
但狗就是不在她面前出现。
她有些不安了，先在自己家所在的巷子里找，实在找不到了，便只好走出巷子去找。
在村边杜玉梅遇见了杜克俭和钱成山两个老家伙。
杜克俭已是个六十岁上下的人了，因为一直没结婚，现在已成了个货真价实的老光棍。他解放后虽因曾做过杜德威的帮凶而给判了六年刑，但出来后还是给收进了合作社、生产队去干活，不过他却总是懒，谁都嫌他，因此他还象解放前一样到处游手好闲。
这会儿杜克俭不知是不是拔了钱成山家的菜，钱成山正和他斗嘴儿。
“我没拔你家的菜。我干啥要拔你家的菜？你不见了菜就找我，算什么东西？”
杜克俭目不转睛地瞪着对方。
“哼，没拔！我才不信你没拔！整个村子除了你，还会有谁拔我的菜？！”
钱成山也怒目圆睁，直瞪着对方。钱成山比杜克俭略大，已是个六十开外的人了。因为解放前在村里他钱财只比杜德威略少，是个柴头岭村的二财主，因此一解放就评上了个地主成份。只不过他比杜德威幸运得多，由于他没害死过人，也没强迫过别人给他劳动。在当时还叫区的公社干部和村合作社干部讨论对他的处理意见时，都一致同意只将他的财产和土地大部分没收、把他人也抓去批斗了一下。除此之外并没有叫他受很大的罪。不仅如此，后来杜仁昌当上了大队长，还让他进了大队做社员，同时还分了一小块自留地给他。对此他真是在心中感激万分，出自真情的话儿总蕴蓄在喉中，盛开在嘴边，叫他不时暗暗对他老婆说：
“这才是真正共产党的干部啊，懂得对成份高的人区别对待。不象有些人，不管你做了坏事还是没做坏事，只要你以前攒了很多钱，有很多田，他就一律把你打倒，好象要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一样！”
钱成山因为有一小块自留地，那自留地又离杜克俭家近，有时就会惹上一点儿事情了。象现在，他就因菜不知给谁拔去了一点儿而跟杜克俭吵起来。
他们在那儿不停地吵，吵了很久。
杜玉梅小孩子不想听大人们的争吵，她每次一听到大人们争吵就觉得很没意思，很叫人听不进去，因此她没在那儿看热闹，继续去找她的狗。
杜玉梅的狗“阿乌”原来在村前的榕树下，正有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在逗它，拿石头扔它，拿树枝戮它。但它却不怕，总想咬这些男孩儿。
玉梅见此情景很高兴，喊着说：“阿乌棒，是好样的，是好样的。”
她的话儿却叫男孩儿们不高兴了，直对她嚷：“你干啥不赶走你家的狗，让它咬我们，是不是想我们揍你？”
“是你们欺侮它，它才咬你们的，我才不管。”玉梅吃吃地笑着说。
“你敢不管，看我现在不去揍死你！”杜仁昌的孙子杜年永一边说着，一边就逼向玉梅。
“你敢揍！你敢揍！”杜玉梅高声地叫道。
“揍就揍，看你怎么样！”杜年永继续逼向玉梅，很快就冲到了玉梅的面前，挥起拳头往她左肩上揍了一下。
玉梅立刻哭了起来，放开喉咙喊：“你不是人，你是小狗！”
“是小狗就是小狗，有什么了不起。”杜年永带不屑地说。
“阿乌”见玉梅给人欺侮，还哭了起来，象很愤怒，很仇恨，“狂狂”地叫了两声，冲过去照着杜年永的屁股就咬了一口，痛得那小孩儿直叫唤起来。
“咬死我了，咬死我了。”
其他小孩儿见状，都慌忙逃散了开去。
“阿乌”撒开脚丫子追了几步，可追不上，它便停住脚，摇着尾巴回到了玉梅面前。
玉梅看着这怜惜地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阿乌”，真是又喜欢又爱，抹着眼泪对它说：“你是好样的，阿乌，能帮姐姐忙。有你在，姐姐就不怕别人欺侮了。你真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