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九爷怀铄开口分辩,他一声惊呼,似被来人一指轻易的撞翻跌去墙脚。攒动的人影朦胧一片,杂沓沉沉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而来。
我一怔神,只在片刻间,我徐徐伸出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猛然发疯般的歇斯底里地叫嚷:“不许过来!”
众人一惊,高举的火把灯笼映亮四周如白昼,自然也照见我受惊如困**疯狂的样子。
我高举着那只血肉淋淋的伤臂,一手紧握滴血的金簪,正狠狠地戳向自己血肉之躯,我边发疯似的戳着,眼中喷火般,提防着所有有意靠近我的人,一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嚷着:“不许过来,我这身子是为老爷守着的。”目光中无尽的恐惧,我大口喘息,满手是血,那血淅淅沥沥顺着我皓腕低落,染红了罗衣。
无数惊骇张惶的目光望向我,此情此景,令人始料未及,吓得众人不知所措,不敢近前。我紧紧咬住颤抖流血的樱唇,愤恨的目光依然满含戒备地冷冷怒视所有人。
“澜儿,你疯了吗?”疾步冲上前来的是致深,他双眼又惊又怒,含了些怜惜心疼。他来了,他是来捉奸的吗?我深深抿抿唇,依旧疯狂地握着血淋淋的金簪就戳向自己的喉头,大声哭嚷:“不许过来!”
“澜儿,是我,你的致深!”他辛酸地一声呼告,一把上前握住我的腕子。我分明是看清了他,但依旧发疯做傻似的同他奋力拼抢,直待他紧紧束住我的腰搂在怀里,我才急促的呼吸着,惊骇的眼望着他,呢喃地问一声:“致深?”
我渐渐安静,忽然鼻子一翕,哇的一声痛哭失声,扎进他的怀里,松了手中带血的簪子,发疯似的拍打他的胸膛,发泄无尽的恐惧委屈,哽咽不能言。
他一把握住我受伤的腕子,心惊又心疼地问:“澜儿,你的手臂,你,你这是……”
“呵,倒是很会做戏,不知做给谁看呢?”六姨太尖酸地说,我看到灯火下她那一张玲珑的脸,被映得惨白没了血色,她也该在怕什么吧?
我的心一霎时平静,虽是惊心动魄的一幕,但在我意料之中。
九爷怀铄徐徐挪步过来,不无愤慨道:“大哥,小弟回房,行至书房后夹道,听到有人大喊救命,打开这挂锁的空房门一看,不想竟是小嫂嫂。本以为是什么人促狭,才欲转身,这门就被落锁……”还不待他讲完,我气息微弱地凝视致深,含愤的眼眸泪水满颊:“老爷,您替澜儿做主呀。那请老爷来此捉奸的人,就必是下药陷害漪澜和九爷之人。”
一片唏嘘议论声,原本捉奸的鄙视和幸灾乐祸的神色立时变作了惊骇和猎奇般的一阵窃窃私语。
我说:“此人心如蛇蝎歹毒,假冒五姨太之名骗我喝下下了药的醒酒汤,令我神志不清,锁我在这暗室,还将九爷骗至。若非澜儿此身已是老爷的,抱了这份心,以血保持清醒,怕此刻便是万劫不复。”
我推开致深,一步步走向六姨太玉珑,她有些尴尬,向后退了两步,含混地说:“同我有何相干?我也是闻讯赶来的。”
五姨太慧巧气恼地问:“澜儿,你是说,有人借我之名来害你?这可还了得!”她杏眼圆睁一脸嗔恼地吩咐,“去查,是谁扶八姨太来此的?一定抓住这内鬼。”
冰绡分开众人哭着扑了过来,惊慌的拉住我的手,望着我那触目惊心的手臂问:“小姐,你,你还好吧?”她又悔又愧,急得哭着跺脚捶打自己的头自责着,“都怪冰绡不好,怎么就放了小姐独自在庭院里。”
我冷笑,费力苦笑道:“谁料到,帅府深宅,却是步步惊心。”
搂我在怀,他的心口一颤,胸膛起伏。
嬷嬷们端来凉水打了冰凉的帕子为我醒药,致深安抚我说:“此事一定彻查。”
五姨太慧巧掏出帕子为我包住小臂处的伤,啧啧叹息心疼道:“澜儿,难为你了。疼吗?”
我泪眼汪汪,却是心下一动,旋即凄惶地呜咽着:“莫不是老爷同什么人结了深仇?怎么前番老爷才被下了春yao,人前发狂丢了官仪,周府因之丧一子嗣;如今澜儿也被下了这见不得人的药,险些让老爷蒙羞。”
我深知,这若是妻妾间的争风吃醋,无非是触及老虎的皮毛,不过一阵瘙痒,不了了之。除非深深戳到老虎的痛处,他才会咆哮狂怒。
慧巧也眉头深锁附和道:“好歹周府是簪缨世家,此等龌龊有辱门楣之事,作恶之人一定擒住。”
不多时,来旺跑来通禀:“老爷,查问了一圈,并无什么新入府名唤丹桂的丫鬟伺候过八姨太。更没有人今晚出府。”
六姨太一笑讥诮道:“莫不是妹妹吃了那药,一时眼花糊涂了也是有的。”
我一惊,这一个大活人,又能跑去哪里?莫不是她潜逃出府了?不该,周府门禁森严。
“无人出府?”慧巧也寻味了片刻,忽然,她眼前一亮,吩咐来旺:“那戏班舞姬人在何处?速速都追了回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绑回来那个自称丹桂的“丫鬟”,她已化作了戏班的花脸,想混迹逃离。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是府里的一位姓金的嬷嬷塞给了奴家二百两白银,吩咐奴家如此做的。”丹桂跪地哭求着,一眼认出了向六姨太身后缩退的金嬷嬷。
一片惊愕的唏嘘声。无数目光投向六姨太玉珑和她的ru娘金嬷嬷。六姨太微开了口,旋即惨然落泪娇滴滴道:“都是老爷偏宠八妹妹,玉珑不过是气不过,想关了八妹妹在这里吓她一吓。谁想九爷如何也被关在了这里?”
我更是气恨,所有的屈辱惊骇一刻间积蓄在心头,化作怒火爆发。我狂怒地挣脱致深的拥抱,扑向六姨太玉珑,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血淋淋的手臂打向她那张嚣张的脸。她惊叫一声急于甩开我,只我孱弱无力,却死死的握住她的腕子不肯松手,喷火的眼睛瞪视她,同她撕扯去一处哭喊着:“吓一吓,吓我一吓就喂我吃春yao?吓我一吓,你就在兰花蕊中给老爷下春yao?”我血肉模糊的手臂抓住她胸前的琵琶襟,或是血腥气太戾,惊得她惨叫失声地推搡着我大呼:“放手!”
我的气势,吓得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不敢近前阻拦,只有金嬷嬷扑过来替六姨太拉扯我,却被致深上前一把扯住,一脚踢去尘埃。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同六姨太分开,紧紧搂我在怀里。我周身气急瑟瑟发抖,再看六姨太玉珑,她见老爷抱紧我安哄,立时如泄气的囊子,失魂落魄般立在那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三姨太噗嗤一笑说:“六妹妹可真是聪明绝顶呢,这为了吓八妹妹,不惜给老爷戴顶王八帽,可真是,呵呵呵。”
我在致深手臂中挣扎,不依不饶的哭泣着,指了六姨太问致深:“老爷,如今人赃俱获,这害人之人,如何处置呢?”
慧巧也是泪水盈眶,唉声叹气道:“真是家门不幸,如此见不得天日的事儿,若传去宫里,不知老佛爷如何责怪,朝廷上如何议论大帅呢。”
“是呀,堂堂封疆大吏,一品大员,被个小老婆灌春yao,耍得滴溜溜转,可真是……”三姨太摇着帕子幸灾乐祸道。恰是宝儿从人群中钻出头来,抱紧了三姨太的腿仰头问:“娘,什么是王八帽呀?宝儿也想戴。”
众人哑然失笑。
无数的目光,望向致深。
他脸色渐渐沉铅般的颜色,眼中似烈焰燃灼般的升腾着隐隐怒意。沉吟片刻,他浓眉虬结,拉过我手,紧紧拥着我,痛心地回身吩咐:“jian婢兴风作浪,冒充五姨太房里丫鬟害人者,乱棒打死!查出同案随犯,杖四十,驱出府门。”阴鸷的目光射向六姨太时,慌得玉珑噗通跪地求饶:“老爷,饶了玉珑吧,老爷,玉珑一时糊涂,不过是同妹妹斗气。”
他咬咬牙吩咐说:“将六姨太贴身的丫鬟婆子各杖责四十,替主子领罚,仪门罚跪,全府下人去观刑。”
说罢,他拢了我颊边凌乱的发掖去耳后,温声道:“澜儿,咱们回房去。”
我愕然地望着他,怎么,这就是他发落的结果?匪首安然未动,反是责打些喽啰了事。难不成他周怀铭平日就是如此“明镜高悬”?
“老爷!”我厉声不平道,满眼的失落愤慨。五姨太慧巧也皱紧眉头望着他,道一声:“老爷,”又摇摇头咽回了话语。
致深这才徐徐地转眼蔑视地扫一眼抽抽噎噎在一旁花容失色的六姨太玉珑说:“六姨太,罚禁足一月不许出院门半步。罚月钱一年。”
我冷冷的望着他,心已凉了半截,原来如此。他轻描淡写的审得什么葫芦官司?
他搂紧我,哄慰着:“澜儿,让你受惊了。”
五姨太慧巧不甘地开口道:“爷若不去杀一儆百,恐怕日后府内不安。”
而我,苦涩之后心里却很是明白,慧巧当初劝我不可任性,如今她自己反是不能自持。是非公道都在他周怀铭一人口中,如此草草了事,多争也无益。难怪慧巧劝我说,只有得到了周怀铭的宠爱,让周怀铭宠爱我胜过老六,我才能在府里立足,免去****的担惊受怕。果然,他心里是有六姨太玉珑的,他舍不得她。罢了,罢了。
我鼻头一抽,委屈地将头贴去他胸前,软玉温香的身子伏在他怀里,娇柔无依。我无心理会什么六姨太,只顾失魂落魄般啼哭着,身子软软的,无力的从他怀里摇摇欲坠的滑落。他一把揽腰搂住我,也不顾左右,弯身将我打横抱紧在怀里,面颊贴去我冰凉泪洗的粉面上,低身细语:“莫怕,我抱你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