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漪澜一把抓住把守大门的叶老汉问:“叶伯,恕哥儿可是回府了?”
“回来了,是回来了,宫里派人送回来的,那场面还真气派呢。”叶老汉嘿嘿的笑着应着问,“听说是哥儿惹了寒疾身子不适了?御医才走。”
漪澜略略放下些高悬的心,回来了,是回来了,好端端的,恕儿怎么惹上的寒疾?莫不是东暖阁的宫娥们只顾了去听戏,疏于照顾,孩子睡觉踢了被子?她心里想着,脚下不顾雪天路滑,径直奔去自己的房中。
迎来的婆子们见到她都是一脸犯难诡异的颜色,她只顾去看望儿子,也不及细细打量。
“八奶奶回府啦?八奶奶吉祥。”万嬷嬷带了几名婆子失魂落魄般迎来时,那惶恐的眸光中,漪澜才端详出一丝不祥。
“恕儿他,他如何了?”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问,有些担忧。
万嬷嬷结结巴巴地应道:“哥儿,在房里睡着呢。”
身后的尺素有些急恼地问:“哥儿的病可有大碍?太医如何说的,快快对奶奶禀告呀!”
“太医之说是……寒疾,还是爷和夫人自己去看看就知了。”万嬷嬷含糊应承着。
漪澜一把推开她,跻身进了房间,奴仆们迅速闪去两旁。
“澜儿,等等,”丈夫致深一把抓住她的小臂,似有话说。
漪澜哪里顾得上,哭叫着:“我的孩子,若知他入宫会如此,说什么我也不要他入宫的。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小的孩子来京城,只说是太后稀罕想见见……”
“漪澜!”致深厉声喝止,屋内一片肃静。此刻漪澜才诧异地望向丈夫愤怒无奈而痛楚的眸子,虽不知其意,但觉出层层冰寒。
“闪开!”漪澜推开众人进到内室来到床边,见孩子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匀促。
才略略放了心,伸手去抱那侧头酣睡的孩儿,忽然不觉一惊。这,这不是她的恕儿,这个孩子瘦弱,面色姜黄,这是谁家的孩儿?莫不是抱错了吗?
“乳娘,乳娘!”漪澜惊呼着,却见乳娘跪地呜呜的哭泣着,“奶奶,奶奶,奴婢,奴婢在暖阁伺候咱们小爷,皇后娘娘就吩咐人抱了小爷去湖心亭给先皇去看。谁想,送回来的孩子,就变了。奴婢才要开口,安公公就哼了一声,那眼似刀片儿要割下奴婢的眼一般。奴婢不敢做声,就被他们糊里糊涂的送了出宫来。奶奶,奶奶……”
漪澜一把抱起孩子,张皇道:“走,随我回宫去,去把孩子换回来,错了,这是抱错了!”
她无心责怪乳娘,如今换回自己的恕儿要紧。
只是门已紧闭,丈夫致深守在门口:“澜儿,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仔细看看,是我们的恕儿,不过他病了,略显羸弱,过些时日回到江南,就好了。”
他声音喑哑,自欺欺人也不会如此。
她痛心惊急,抱着孩子就横冲直撞叫嚷着要夺路出去:“孩子,我的孩子,恕儿,还我恕儿,错了,错了!”漪澜的挣扎,被丈夫将她“母子”紧紧搂在怀里说,“孩子都是上天所赐,所以,你我,认命吧。”
“不!不!恕儿,我的恕儿,恕儿!”漪澜撕心裂肺的哭嚷着,乳娘接过她怀里不知是何人骨肉的孩子,她却扑去周怀铭怀里挣扎捶打着:“周怀铭,你是男人,你自己的儿子你都无力保护吗?我的儿子,他在哪里,你还我!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就要我的儿子!”
“你若想他活,你就安分些。你若想他死,就尽情的闹吧。老佛爷的手段,你不是不知,我也无奈。”致深痛苦的咬破了唇,嘶哑的声音里满是凄寒。
漪澜瘫坐在低声,呆呆的仰头望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猜到了,你还要眼睁睁的亲手断送我们的孩子!”
“老佛爷,喜爱他,会疼惜他。”他凄然道。
“可你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当年在西阁如何讲述你的痛苦童年的?你四岁入宫,你受的苦受的煎熬,还要咱们的儿子去重蹈覆辙吗?”漪澜歇斯底里般的哭喊着,但致深只是咬牙不语。
“错,他就错在投胎在周府,做了我周怀铭的儿子!”他决绝的话语后,转身道,“你可以选,是明日开始当疯妇被关起来这一世见不到你的儿子,还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周怀铭,你不是人!”漪澜抄起靠枕砸向他,痛哭失声。
夜色渐渐的降临,一弯残月照亮满地积雪,那满眼茫然的薄寒令她痛彻心扉。
“奶奶,别哭了,回房去吧。外面冷,仔细冻到。”尺素哭哭啼啼道,也不知如何能劝说她。她眼角沁出一滴硕大的泪,刀片般从面颊割下,风中的惨痛。屋内是孩子哇哇的哭声,乳娘的哄拍声。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人家父母也要肝肠寸断呀。”乳娘叹息一句。
尺素忽然问:“奶奶,这孩子,该不是,皇后娘娘的皇子?”
这可怕诡异的想法,如何是皇后娘娘的皇子?如果然是个小皇子,如何就巴巴的送来给了她抚养,还要换走她的恕儿?
她已无力摇头,只剩了苦笑。
远远的灯笼移来,入夜了,除去他,还有谁能靠近此处呢?
他打发下众人,独自在月光下同她面对。他伸手去拢她颊边乱发,她痛恨的侧头避开。
“我也是入宫才得知。太后寻我去偏殿谈的。虽然入宫前我便觉不详,但死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咬牙道,“皇上被废,一无所出,摄政王为首的大臣们要另立储君,太后之权力不保。太后急于选个可靠之嗣给皇上,抢在摄政王之前。如今恰是时机,废了大阿哥,摄政王获罪,老佛爷的话便是圣旨。但是这孩子从哪里来?”
“皇后不是有儿子吗?敬妃娘娘也怀了骨血。”漪澜凄厉地嚷道。
“皇后,呵呵,她没有儿子,那不过是太后掩人耳目之词,只不过,此事瞒不了一世,不过一时遮掩,所以,她必定要速速定夺。至于那个敬妃,是贞妃的姐姐,太后岂能让敌人家的后嗣当权日后报仇!”
“可我的恕儿同此事何关?我的恕儿姓周,是你周怀铭的骨血。”
“太后需要一个天生聪颖的孩子,假以时日抚养成人。”
周怀铭一句话,漪澜险些惊得瘫倒,“你,你说什么?拿恕儿去冒充皇子,日后登基称帝……”她双眼瞪大,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她想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