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堂前笑望她,她端坐在那里,宛若她是那女主。她凝神望我,目色中满是复杂,却极力用一抹凄楚哀怨之色掩饰了。
我温笑如花,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如阳光一般明媚绚烂,欢喜道:“姐姐归来了?宫中可好?一路舟船劳顿了。”
几句客套的话,我行到她身边,同她隔桌而坐,只笑盈盈望着她。
她却哀婉道:“我那可怜的大姐姐,如何我前脚一走,你就薄命的去了呢?可惜慧巧都不及见你最后一面。”
我听她话中有话,也敛住笑,无奈感慨道:“人有旦夕祸福,大姐姐一心向佛,或是去西天追随佛祖去了。”
我含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凝视她,她捧了茶盏垂眸掩饰自己的心思。
恰这时,门口二管家旺财低眉顺眼的进来禀事,先恭敬地尊了一声:“五姨奶奶吉祥,八姨奶奶吉祥。”
慧巧伸出手优雅地示意他平身,如往常一样闲然地问:“二管家,什么事儿?说吧。”
旺财一怔,旋即尴尬地向我,恭恭敬敬道:“回禀八奶奶,新购置的消夏的青铜冰鉴,已入府了,奶奶可要过目?还有府库的房顶修缮了,试过水,不会再漏雨。那玩忽职守的看库的丁二管事,也被痛责了四十大板,打发出府了。”
旺财垂手立在一旁,对我毕恭毕敬。
五姨太似被冷置一旁,府里的变故她竟然一无所知,诧异地瞟我一眼,神色中吃惊,又不无尴尬。
我悠悠地品了口茶,打量一眼旺财淡然道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旺财偷眼打量五姨太,又望向我有些怯怯地道:“奴才还有一事儿,要向八姨奶奶禀告。”
“说吧。”我漫不经心道。
旺财咽口吐沫为难道:“张荣今儿一早提了菜刀行凶。”
“这还了得?”五姨太惊得插口道,“我才出去这几日,府里上下便无法无天了?”
我安然扫她一眼,果然她已迫不及待恼羞成怒了。
旺财结结巴巴道:“这张荣说是讨债不成,要同二驴子拼命。”
“讨债?讨什么债?”我问,心里也是狐疑,五姨太才回来,他们这是演戏还是巧合?
旺财说:“二驴子向张荣索要了二两银子,许了张荣同他媳妇睡一夜。谁想二驴媳妇夜里醒来发现不对,又抓又咬的,把个张荣鼻子咬伤,还赤条条的赶出了院子。张荣这口腥没吃到,反遭了猫咬……辛辛苦苦攒来的银子尽数打水漂……”
“恬不知耻!”我痛骂一句,五姨太气得面色煞白,问一句:“凌霄她人如何了?”
旺财一脸纳罕,茫然不知所云一般。
我解释道:“五姨奶奶在问你,二驴媳妇人如今如何了?”
“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旺财支支吾吾道。我面颊一冷,竟然有如此无耻之徒!
五姨太面色青白,牙关颤抖,只说:“让凌霄来见我。”
旺财退下,我再看五姨太时,她却也在侧身望我,一脸震撼怒意变做似笑非笑难拿的表情。一时间,她目光中透出怨恨嫉妒,冷漠和忌惮,齐涌而来。她故意探头向我,似有话要说。我微微凑近她,她面色含着温笑,嘴里却如断金石般厉声狠狠一字一顿道:“莫得意,你必不得好死!”
我一惊,不想她终究这样直白地露了真面目。但两军对垒,勇者胜,我如何不能被她一句吓唬的话喝退乱了阵脚。我便操着雍容平静的神色,略带了几分谦和的表情,笑了淡然道:“哦?姐姐如今可还有何资本同妹妹说这话?”我那笑意发自心底,如寒刃刺痛她。
她如今恼羞成怒,是知道大势已去,却又不肯甘心。我料到她定会如此,却不曾想她会如此的迫不及待,毫不遮掩。
望着她的神色,我捧着茶盏悠悠道:“那姐姐不妨去探探咱们爷如何打算?再者,若姐姐敢轻举妄……”
我忽然放低声音,以袖掩口轻声提醒:“山匪冒出革命党屠城,那可是欺君之罪,也不知咱们爷若得知了,又当如何呢?”
她闻听,笑容僵持,就这么挺起腰身斜睨我一阵子,忽然冷笑了起身离去。周围众人虽不知我们在说什么,可看见面色也知不祥,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五姨太回府,我心里颇有些不快。也难以言清是女人的嫉妒,还是对她心机深沉的忌惮。
我回到水心斋,恰冰绡同尺素在花园廊子下喂鸟儿,见我回来,冰绡凑来说:“才五姨太吩咐人送来一块天九翅给小姐补身子,还送来一盒东北老山参。冰绡吩咐她们拿下去了。”说罢嘀咕一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什么东西?”
我无奈地笑望她,这个鬼丫头。
我还不及进屋去,万嬷嬷就赶了进院来,她上前给我施礼,陪了一脸笑道:“五姨奶奶遣老奴来取花名册和府库对牌的。”
我一惊,花名册和对牌?笑话!我强压了一口气,故作糊涂道:“哦?什么花名册?”
“就是,府里下人的花名册,和……”她的话音渐弱,想来底气不足。
我淡然地问:“爷都未曾吩咐呢,我只听老爷的差遣。”我一字一顿道,自然不会相让。五姨太,她果然是个厉害手段的,才回府,就亮了腰中寒剑。
我自然不会为难万嬷嬷,她一个丧了主子的老奴,处处仰人鼻息,急于再觅个主子收留她,她转脸就去替五姨太办事,也不怪她,只怪我不够强大。便是如此,有朝一日她替五姨太咬我,我都不足为奇呢。我淡然一笑道:“嬷嬷不必为难,稍事我正要去给老爷送点心,一问便知。”
致深那夜在西阁被夜露打湿的袍子我已经为他清洗并熨得平整,用兰草汁熏过,散着淡淡的清香。冰绡捧了袍子,尺素端了点心,陪了我一路前往求缺斋致深的书房。
进院门时,我便见影壁旁齐齐的立了一列亲兵,各个挺胸肃立。我便知此刻书房有客,定然是致深有公务。
狗儿一溜烟的迎上我,轻声道:“八奶奶来得不巧呢,咱们老爷此刻议事呢。”
他话音才落,洪将军那大嗓门如附和他的话一般大嚷道:“大帅,这如今数省大旱,难民都无法救助,军费尚无处筹集,哪里就有那闲钱给老佛爷贺寿了!”
“老洪,老洪,你嚷什么!”有人在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