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寂静,音乐骤停。
厅内所有佣人放下手中事物站在原地,一位黑色制服的中年执事从一旁走来,站到门口迎宾处,微微弯腰。
以厅内视角可以看见,一辆黑色轿车从花园街边驶来,到中央别墅前停下,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小伙从副驾驶走出打开后座车门,待后座的两人出来,姿势规整地对他们敬了一礼,随即和驾驶位置走出的军官一起笔直站在车的一边。
那两人并肩走来。每行一步,厅内看者都跟着屏一口气。
他们身形相差不大,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左边那位穿着雪白西装,褐红色的领带稳稳卡在领口,不算长的刘海固定在一侧,遮住眉毛,却并未挡住那双勾人的眼睛。
他嘴角带笑,唇色在白西装的衬托下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任谁看了都会不觉驻足。
不过以厅内宾客聚焦的视线来看,他们明显更在意右边的那位。
那个一身军装、神情严肃的男人。
挂满军衔的军装礼服外,罩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他将帽子交给了开车门的军官,露出一头黑色碎发。他的眼睛极为深邃,长眉轮廓精致,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而有型的嘴唇,当他稍稍侧首,还能看见左耳上的黑色耳钉。
那颗耳钉只在月色下隐隐泛着微光,却显得比胸前的勋章还要耀眼。它看似与男人冷漠的气质格格不入,可真正嵌在耳垂上,反倒增添了一种禁欲而窒息的性感。
军衔少将,位至军长。
今日宴会的主人。
老执事见两位少爷前来,毕恭毕敬弯腰欠身。
“穆少,顾少。”
“张叔多什么礼,腰不好就别弯了,”顾南行把张执事扶起来,扫视一圈寂静无声的大厅,问道,“穆姨还没下来?”
老执事尴尬一笑,“夫人那件礼服沾了些污渍,就快烘干了。”
“还是那么精致,”顾南行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又把头抬起来,对着停止演奏的乐团打个响指,“愣着做什么?继续。”
舞曲再次奏响。
厅内重新恢复欢腾气氛,跳交际舞的、谈生意的一如先前,但总有人时不时往这边看,尤其那些精心打扮的富家千金。
穆城把大衣脱下给佣人,冷着张脸拿过酒杯,回敬前来恭贺回归的几位商届领头者。这些人虚伪的敬辞几年都没变过半个字,他不论谁来都只抿一口酒,几分钟过去,也就没谁愿意来碰这个铁钉子。
顾南行正笑着和来敬酒的警局熟人唠嗑,看到这边低气压沉重,走来打趣:“怎么了穆少,开一天会把人开闷了?虽说你本来也挺闷的。”
“管好你的嘴,”穆城举了举酒杯回敬对面看着他的远亲,仍板着脸,“这种宴会毫无意义。”
“是是,毫无意义,所以老爷子人不在京西也把你骗来参加,是他吃饱了撑的,”顾南行拿着高脚杯从左往右扫荡一圈,各色美女被酒杯放大,红橙黄绿,应有尽有,“你看看这些千金小姐,都等着你邀请一舞呢。穆姨筛选一轮不容易,别浪费她的苦心。”
穆城本不以为然,但听到最后一句确实心里一顿,可忽然想到张执事口中那个为了礼服上一点污渍不按时开宴的麻烦妈,又不自觉烦躁。
正想回几句,视线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他顿时心跳一滞,猛地看过去。
然后他发现,顾南行的酒杯也停在了同一位置。
那是拥有一头海波般长发的湛蓝身影。
她几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绕开中央舞区,到左侧糕点台拈了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人走留香,女人已不在眼前,可柔和的白蜜芬芳还飘散在鼻尖。其中还混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辛辣木香。
熟悉顾南行的人都知道,这味道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顾南行盯着玻璃杯上放大的身影看了半晌,随即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看那抹蓝色,嘴边笑意渐浓,“我过去一下。”
“等等,”穆城一把抓住顾南行,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女人有问题。”
“信不过我?”顾南行笑着对穆城眨眨眼,“会抓心思的女人不多,我去看看,”他拍拍穆城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放心,我有数。”
能挣脱穆城控制的人几乎为零,但顾南行反应够快,还没等对方下一句话出口就事先挣开了手臂,往左侧走去。
圆舞曲轻盈欢快,大厅中央有说有笑跳着交际舞的人看见那个白色身影走过,都不自觉往他的方向看去。
数道好奇的视线中,唯独那道寒冷到要结冰的视线存在感极强,顾南行一个冷战,选择不理。
他一向对这个过于谨慎的表弟无奈。
他耸耸肩,一口饮尽杯中红酒,把杯子顺手放在服务托盘里,几步走到那蓝色人鱼裙前,伸出右手笑着欠身。
“苏小姐,能跳支舞么?”
女人像是早料到他会来,很快将手中餐盘放下,拿纸帕擦了擦嘴角,将手放入顾南行手中,笑得十分得体:“我的荣幸。”
乐曲正在进行,只是跳舞的众人有些心不在焉。
顾南行牵着苏倾的手走入大厅中央,圆舞曲在前奏欢快的音符里跳跃,小提琴绵长转音,他一手搭上面前纤细的腰身,进入主旋律。
顾南行的手很轻柔,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人。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没有寻常千金那样的故作羞涩,而是十分大方地回视一笑,在被目不转睛盯了半分钟后,又恰到好处转开视线。
她垂眸,能看见睫毛投下的阴影,“顾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