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乏力?
或者说是...
某种自己的东西丢失的感觉。
在陪伴茗卯的这些日子里,特尔利休心里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虽然说这种偶尔扮演普通人的生活也不错的样子,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越来越老实不下来了。
有种压抑感在心中,他需要想办法去排解一下。
有什么能让这位破坏神得以释放内心的不快呢?
“轰——”
“啧,真是令人不爽的家伙啊。”
被几百米长的巨大精灵之刃掀飞数千米远后在空中稳住身形,摸了摸被抽得生疼的脸部后他盯向了正前方的那个蓝色光芒满溢的家伙。
“【海洋之神】......么。”
淡蓝色的身影半稳躯体,以上临下地俯视着累累如丧家犬的特尔利休。
“汝非等闲之辈,且究竟是为各种怨念才将汝逼至这般田地?”
他询问着,一边抬起右手,食指轻点。在陆地上根本无法视见的压缩到恐怖程度的【水精灵】凝聚成剑雨,飘在其身边蓄势待发。
“我问你,尼奥尔德。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特尔利休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沉地说完这句话,然后高高地扬起头看向了海洋的造物主。
“吾等诸神皆为众生所像,生亦如此,死之亦然。吾等既存,则皆是理。而汝之愤恨,并非此间之物,汝之所疑也并非吾所答可解。”
尼奥尔德慢慢摇摇头,语气里有些遗憾。从他存在的长久时间里,他也曾疑惑过所谓存在。但神明并非他一人,为夺取那在他们之上的存在,他也进入了纷乱的神明之间的,万物的战争中。
“那,我告诉你。”
特尔利休笑了笑,高高地向他举起了手中的红色长枪。
“并非追求真理,也并非追求力量。无所谓是否存在唯一,也无所谓万物的归属。面对着世界之底苏醒的我,从未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一丝质疑。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了你们。”
那被握在手中的枪柄散发出六色的光辉,绽放出真正属于他的力量。尼奥尔德明白,那柄枪,或者说那个神明的存在,本身就在他之上。那股力量可以将这个世界上最高大的山峰融化成盆地,可以吞噬时间,磨灭【精灵】本身。
在那股力量面前,他那小小的水泡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吞天沃日的漩涡,那漫无边际的海洋。似乎正是如此,万事万物的存在都会迎来终结。美丽的生物终将化为焦土,而唯独理应存在者存在。
他并不是该存在到最后的神。
他将要迎来自己长久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却没有一丝惶恐。
他只是明白...
结局无法改变。
长枪刺透胸膛,将整片血红色的天空染成冰凉的暗蓝色。
特尔利休明白一个神的陨落会带来什么,所以并未收起兵刃。
他漠视着,以一个并不光明的胜利者姿态,漠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尼奥尔德的身躯一点点地破碎,从无数蛛网般的裂缝之中崩裂出数以亿计死亡的【灵骸】。在空中随着六色长枪光芒的颜色旋转,不断向四周扩散,随着陨落神明的躯体分崩离析。
随着能量不可控制的溢出,一股灰白色的风暴在天空中酝酿着。地面上经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再填一层新妆,无法逃离的弱小生物被这剧烈腐蚀性的冰雪覆盖,连骸骨都不曾留下。
一个高位者的消逝,却也伴随着无数不同生命的陨落。特尔利休闭着眼睛,将弑神的凶器在手中捏碎。
死亡,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痛苦。
他并不享受这种无端杀戮的快感,只是明白,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落回地面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在对着他祷告。虔诚,也愚蠢。他看到那个不知是什么种族的家伙说着不知是什么种族的语言,额头一遍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流淌出红色的血液。
他不耐烦地展开身后光轮,想要随随便便摧毁这个不知名的可怜东西,正如他不经意摧毁【联盟】的时候一样。但在指尖略过她身体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不知为何,那个家伙极力求生的样子,那个迷茫到无可救药而只能向神明祈祷的样子,和吉尔欧斯的弱小模样重合了起来。
她们可曾想过,她们无用的祈祷根本传达不但神明的耳中?她们可曾想到,她们在神明的心中根本一文不值?
她们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她们想要的只是,奇迹发生的可能性,那名为【希望】的东西而已。
尽管无用,但也能让自己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在这样的世界上活下去有什么意义,但他却并不反感这样的生物。
也并不反感她们的希望。
“对了......回去的时候,稍稍支持一下那个人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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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走出森林,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没有了奇怪幻想种的威胁,前行的道路倒也是轻松惬意了不少。
芙蕾一边走路,一边低头认真地打磨着一块刚刚切割下来的木头。
“既然是....狼头的话,在这个地方......应该....差不多?唔......可以再往左一点,对了,拿出【圣祷】来比对一下,免得做得太大。这里要有一个扣,可以用绳子绑住......”
红色的术式在指尖显现,像微小的钻头一样在木头上留下痕迹。她全神贯注地进行着雕刻,丝毫没有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突然停住了脚步。
于是“咚”地撞了上去。
“呜——?小姐,你的翅膀没有收起来。”
芙蕾痛嚎一声,捂着被撞起一个包的额头戳了戳?的肩膀。
“啊?啊!抱歉...我有些走神。”
?回过神来,满怀歉意地收起肩胛处的铁翼,然后打开小臂处的皮下护甲抽出一个透明小管。
“要抹一点冷冻液么?可以快些消肿。”
“不不不...这总有一种在把你的血液涂在身体上的愧疚感,还是算了吧......”
“如果你也是个【造物】的话,我也可以治你哦。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上你都没怎么在状态啊,有心事么??”
无铭在旁边抽出【舞者】扭了扭,有些关心地看向微微皱着眉头的?。
“没关系的主人,我只是......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在与忆兽那场战斗后的记忆会全部消失呢?”
“幻想种....阿布的能力吧?我在进去它身体的一瞬间到出来为止的记忆都丢失了,天知道我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芙蕾疑惑地说着,抬起沾着木屑的手指撩了下额头上垂下的一缕长发。
在?杀死所谓的阿布后,那个幻想种的记忆吞噬领域就消失了,所以阿布的身份显而易见。?有战胜这种没什么实力的幻想种的强度倒也不是特别奇怪,只是阿布既然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会引起?的攻击欲望呢?
“会不会....是她自愿的?”
?猜测着说,她很清楚地记得阿布与她一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觉得,如果是阿布自愿牺牲自己来放她出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的是她自己愿意被你杀掉,你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程度的消耗?弹药耗尽?还身负重伤?”
无铭提出异议,并成功唤起了?绝对会铭记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她打了个寒颤,那种痛苦她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不论如何,你干掉了一个幻想种的事实不会变啊!”
芙蕾有些激动地说,只身挑战幻想种,并大获全胜。这可不是她这种下位种族能够想象的事情!
“是啊......我亲手杀了阿布......”
?的神情又落寞下去。
她始终忘不掉,阿布和她说过想出来看看。那个时候她的天真笑容,可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论如何,还是先赶路吧。我们都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无铭安慰似地拍拍?的肩膀,望着她抬起的红色石蒜般鲜艳的眼眸,回以微笑。
“对啊...我们都...活下来了......”
?叹了口气,【我们】这个字眼让她感觉有些不适。似乎打心底里,她已经把阿布当成自己人了。
无铭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留下了一个坚定的背影。芙蕾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却突然嗅到了第四个人的气息。
猛的停了下来,回头看向?。
黑紫色长发的机械少女默默无言,有些迟疑地望着身后的密林。
在那里,他们三人用石头为那个所谓的阿布堆了个小小的坟,以此来祭奠这个?新交没两天的好朋友。
是错觉么?
芙蕾用手背扶额,担心是否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鼻翼轻扇,不过再也嗅不但那个奇怪的气味了。
“不会真的是脑袋撞坏了吧....”
“喂,抓紧赶路了!按照这个进度我们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新联盟啊?”
无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没人跟着自己,于是回身招呼。
“哦!哦!明白了,抱歉主人,马上就来!”
身后的?也抓紧跑了过去。
再次与芙蕾擦肩而过,她裙角擦起的风中却又出现了那个奇怪气息。
“应该...没弄错。”
芙蕾慢慢跟了上去,有些警惕地盯着?破损白衣下裸露的后腰。
有个奇怪的缺口,似乎“咔哒”响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