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尤以伸手端起桌子上的杯子,盯着杯中漾起的水波微微发愣。
“怎么样?”
冉代之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季尤以回了回神,将没有送到嘴边的茶杯重新放在桌子上,神情平静:“好。”
只要她安好,在谁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冉代之松了一口气,但听对面的人又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冉代之眯了眯眼,一把折扇在手中转了个圈:“如今朕在明,你在暗,不如我们这样……”
季尤以的格外配合让冉代之有些许意外,本想着还要给他分析一通利弊,没想到这货还挺聪明,两个人的交流格外的顺利。
“孤的晟儿在何处?”
对面男人沉稳的声音嗡嗡的打向冉代之的耳膜,他玩扇子的手顿住,抿了抿唇:“朕自进宫就没有见到你的孩子,”看了看眼前人面色凝重,又道:“只是有位妃子抱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阿桑的孩子……”
“什么?!”
冉代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哒哒两步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季尤以,幽蓝的眸子闪着不可置信。
季尤以抬了抬眼皮,又低眸盯着桌面:“如果那位毁容的姑娘是阿桑的话,这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
冉代之现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他激动又担忧,来回在屋里踱步,最后看着稳坐在那里的男人,张了张嘴:“你要随朕去天牢里吗?”冉代之看他想拒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的那些贵妃都在里面。”
季尤以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抖,就这冉代之以为他不会再应他的时候,男人低沉的一声嗯,短促又平静,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再一次来到天牢里,冉代之的心情格外急切,步伐也快了许多,季尤以慢悠悠的跟在他后面,盯着男人急匆匆的背影走神。
这种心里有牵挂的感觉真好啊。
慕诗兰和他的丫鬟是单独关着的,其他的妃嫔全部都关在一起。
季尤以低着头,门口守牢的人看着最前面的冉代之,便拱手放他们进去了。
田丽元发丝凌乱的蹲在牢内的角落,脚边的婴儿因为好今天在昏暗的环境里,吃的也都是些粗糙的流食,此刻躺在地上的干草堆里哇哇啼哭,像是已经哭了很久,声音都哑的出不了声。
周遭的妃嫔们烦躁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安静的牢内只有小孩的啼哭声。
冉代之刚走进来便听见那几乎哭不出声来的抽噎,心里一阵抽疼,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牢门哐啷一声被人打开,田丽元呆滞的看了看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半天没有回过神,不知道的旁边谁先叫了一声:“皇上?!”
田丽元的一双眼睛才有了焦距,看着背光的男人黑漆漆的身影,脸完全都没看见,便瞧见对方弯腰抱起地上的二宝,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摇了摇。
自己的孩子就在眼皮底下被关进牢房。
哎,心疼,心疼死了。
田丽元还没有回过神,便听见耳边的女人尖锐的声音:“皇上!皇上一定要救臣妾们出去啊——!”
“呵……”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牢内响起,缓慢又厚重的轻笑砸向每个妃嫔的耳朵,田丽元耳朵动了动,瞬间眼睛通红的扑了过去:“皇上!”
季尤以两手抱胸正在装逼,猛地被人抱住腿,撞的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两步,冉代之扭头看了看,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唇。
季尤以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缓解了尴尬。
晃了一会二宝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冉代之抱着二宝只撩下一句话:“我在门口等你。”便走了出去。
人刚一走,季尤以便抽出自己的腿,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堆女人。
田丽元愣了愣,盯着空出的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孤会让平王赐你们一个安乐死。”
男人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敲了敲,传到脑子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各个都泪流满面,不甘心的和胆大的再次上前哭诉:“求皇上放臣妾们一条生路!”
季尤以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群发丝凌乱,身穿囚服,面色憔悴的女人们,紧紧抿着薄唇。
他在说什么?
要我死吗?
田丽元的耳边里回荡着这句话,半晌反应过来,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要自己的死,最深爱的男人就这样平淡的处置了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她们的生命卑贱的如同蚂蚁一样。
她的眼泪流干了,太难过了,以至于现在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到头来荣华富贵没有,权力地位没有,什么都还没有,年纪轻轻却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不可以!
一双圆圆的眸子瞪大,眼底藏了几分偏执和疯狂。
她从头上拔下银钗,猛地朝男人扑了过去,笑的癫狂:“好啊!那就一起死啊哈哈哈哈哈……”
季尤以猝不及防,被刺中胸口,众人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惊呆,纷纷捂着嘴,惊恐万分。
季尤以脸上瞬间变得苍白,额上一眨眼便沁出一层冷汗。他捂着胸口推开眼前的女人,抽出剑毫不犹豫的刺了上去。
看着女人惊恐和不甘的表情定格,他咬了咬牙又补了几刀,热乎乎的血溅到他的脸上,印着惨白的脸,就如同地狱里的撒旦让人害怕,他声音阴森森的让每个人汗毛竖立“如果你们不想安乐死,想要这种死法的话孤也不怕麻烦。”
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看着田丽元血肉模糊的尸体都不敢吭声,只下意识的离那具尸体远了一些。
角落里的李箐月抬眼看了看,凹凸不平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呵呵,真是给蠢货。
看着安分下来的女人们,季尤以捂着胸口走了出去,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颤抖的声音叫住了他:“季哥哥……”
季尤以脚步顿住,猛地回头,扯的胸口生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他只觉得怒火中烧。
大步走了过去,从牢门的栏杆处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都变得通红:“不要这样叫孤,真是恶心!”
猛地被掐住脖子,林觅儿只觉得无法呼吸,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看着男人恨她不死的表情,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一股的绝望。
旁边的牢房内传来一阵低低的轻笑。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季尤以的耳朵,他移了移眼神,便听到那头的女人轻轻的声音:“皇上真是绝情啊……”
女人似是在对他说,又好像不是。
因为季尤以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侧着脸,目光一点都没有分给他。
季尤以松开林觅儿,女人便如同一滩烂泥般跌坐在地上。
“慕诗兰,孩子呢。”
那人声音寡淡,没有一点感情。
慕诗兰低头又轻笑了一声,她该不该笑呢。
这个男人记着两个人的孩子,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担忧。
她嘲讽般的勾起唇,季尤以,你这种人什么都不配拥有!
“孩子丢了。”
“你……”
季尤以咬了咬牙,看着女人淡漠的样子,将话又吞回肚子里,捂着胸口甩袖离开。
身后的慕诗兰感觉他走,才将眼神移了过来,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瞬间又红了眼眶。
冉代之确实还等在门口,看着他走了出来,一双幽蓝的眼神扫了扫他一身的血和捂着的胸口,挑眉戏谑道:“你现在弱成这样?”
季尤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踩着风就消失在夜色中。
冉代之撇了撇嘴,真是不经逗。
早夏的深夜传来几声虫叫,屋中的灯火摇了又摇,冉代之摸了摸肩膀,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