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痴居士偶动凡心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藏经阁的内室,只见屋内干净素雅,同所有的禅房一样很是空旷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盆长势茂盛的文竹,葱葱隆隆青翠无比,给这安静简陋的房间带来许多生机。文竹旁摆着笔墨纸张,上面题着几行小楷,可欣“咦”了一声问道:“居士还会写诗啊?佩服佩服!嘿嘿!我看看写的什么!”
说着上前取下镇纸,将纸张捧在手上,清清嗓子,朗声念道:
玉宇淡悠悠,金波彻夜流。
最怜圆缺处,曾照古今愁。
风露古轮影,山河一气秋。
何人吹铁笛?乘醉倚南楼。
原来昨夜恰逢月中,凌月仰望皓月,神思飞扬,提笔写下这首小诗,聊以抒发悲绪。
可欣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念完了,脸上全是崇拜之色,连连说道:“居士你好有才啊!能不能教教我写诗啊?”
凌月用下一盏热茶,身上暖和起来,胸口疼痛渐消。他温和的笑道:“这诗出自《三言二拍》,我才疏学浅,不敢妄自教授,以免误人前程。”
可欣见他不肯答应,满脸失落的撅起嘴嘟囔道:“不教就不教呗!嗳,你怎么样啦?好一点没?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哦!”
凌月微笑道:“我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好简练的回答啊!连个谢谢都不晓得说!不过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别的僧人都说他是慈德大师的一位故人,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哎!
可欣心里发着牢骚,转身迈出了门槛。
凌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个浑身散发着孩子气的女孩,言谈举止仿佛都是随性而发,从不刻意斟酌,想到他以前在宫内见过的女子,无不是充满心机,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女孩子仿似一阵清风,单纯透澈,欢快的吹过他的心。
“哦!我在胡乱想什么啊!”
凌月摇摇头,立刻甩掉了心中那一丝刚刚滋生的悸动。
晚饭时分,清流给凌月送过饭后又来到了楼上与可欣闲聊,可欣给他讲起了童话故事,清流听的如痴如醉,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时间悄悄流逝,二人浑然不觉。
正说到高兴处,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清流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大惊失色道:“糟了!定是师兄找来了!”
可欣嗔道:“怕什么!有我呢!”说着就去开门。
果然是清池站在门口,他一脸焦急的问道:“楚姑娘,清流可曾来过?”
不待可欣回答,清流在可欣身后畏畏缩缩的探出脑袋道:“师、师兄,我在这儿……”
见清流在此,清池微微松了口气,缓声说道:“师傅见你迟迟不归,故此着我前来寻找。明日清晨我要下山采买,你且随我去库房帮忙清点所需。”
清流正准备回答,可欣眼睛一亮,万分激动大声嚷道:“什么!你们要下山采买?那是不是要去市集啊?能不能带上我啊?我来这个鬼地方都快一个月了,一直住在寺院里,连这个世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清池师傅,我知道你好人好心!带上我,好吗?”
清池有点不自在,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看到这个水灵秀气的姑娘就会不由自主的脸红!他慌忙低下头小声说道:“恕小僧不能!未经师傅允许,姑娘是不可以擅自离寺的。清流,我们走!”
说罢拉着清流转身就走。如果再多停留几分,他怕自己的心就不能完全属于佛祖了!
可欣暗暗嗔道:“臭和尚!长得帅有什么了不起!干吗总是那么拽啊!哼!你不带我去,我自有办法!嘿嘿!”
可欣一脸狡黠,关上了门。
原来她闲来无事在寺院里胡乱溜达时,早就注意到大殿外的围墙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那樟树不知在这寺里长了多少年,甚是高大,有很多枝桠伸到了围墙外。可欣暗暗打起了鬼主意,思衬着顺着樟树爬出去,然后悄悄跟着清池他们,不就可以下山了嘛!又一想,自己从来没爬过树,那樟树虽然上面枝杈纵横,但下面至少两米多高的距离可是光秃秃的,一根偏枝都没有,要从那光溜溜的粗树干爬到上面的枝桠处,可真是个难题啊!唉!要是能有根绳子就好了,可以借助绳子爬上去!可是,这绳子从哪儿来啊?对了!远尘居士不是说有事可以找他吗?哈哈!居士大叔,我这就有事啦!您老人家可一定要帮我哦!
可欣连唱带跳的跑到楼下,门是虚掩的,她敲了敲,见没人应声,就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方才清池来找清流之前,先给凌月送来一封信,凌月心中疑惑,自己藏在深寺并无人知晓,怎么会有人写信来找?
打开信封一看,顿时悲喜交加、坐立不安!
写信来的,正是镇守滇州的诸侯王、凌月的堂弟——凌念蠡。
当年先帝在位时,立年幼的凌云为太子,为防止其他嫡亲觊觎皇位,下令所有有封地的诸侯王俱于八岁离开京城前赴封地,未经召唤,不可随意回京。
此令一出,引出多少后宫妃嫔伤心怨恨!她们留恋皇宫,留恋着皇上,虽然皇上只独宠凌云的母亲李氏,但留在宫中,至少还会有一丝希望,一点念想。皇上下令让诸侯年满八岁即赴封地,虽说生母可自愿选择留下或陪同,但试想天下为母亲者,谁会忍心让八岁的孩子独自去遥远的封地、远离亲人的呵护孤独的生活?几乎所有诸侯王的生母都选择了与孩子共赴封地,这是无奈的选择,怀着深深的母爱,带着对皇宫的丝丝留恋,泪雨纷纷的离开了京城。
皇叔的长子凌念蠡也在这个队伍里,皇叔、皇婶跟随念蠡一同去了遥远的滇州。和那些悲恸欲绝的后妃想比,他们一家团聚,住在滇州倒也与住在皇城无甚大异。
先帝此举果然奏效,五服之内的皇亲均被赶出京城,皇位再也无人觊觎。却不料,防了自家人,却疏漏了权臣,陆虎、梁思谷虽不能名正言顺的做皇上,但权势遮天,与皇帝又有何两样?
念蠡在信中叙说了全家人对凌月的思念,然后又说道近日将来拜访凌月。多年均无音讯,凌月甚至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叔叔婶婶,还有个堂弟。不料却忽然鸿雁传来,真是让凌月欣喜至极!转念又想到皇兄及众多皇子惨死的惨死,失踪的失踪,只留下大皇子虽说即了位,命运却是把握在他人手里,朝不保夕啊!不由得又伤心起来,正是悲喜交加,发起愣来,一时竟没注意到可欣的敲门声。
可欣哼着愉快的歌曲走进内室,正好看见凌月拿着几张纸正在发呆,脸上五谷杂陈表情怪异,可欣忙打住歌声,心想:“不知这个怪人又怎么啦?”
她清清嗓子,停住脚步,试探的喊道:“远尘居士,你好啊!嘿嘿!”
凌月思绪被打乱,慌忙将信纸塞进袖筒,结结巴巴的答道:“好……好啊……姑娘有事吗?”
可欣挠挠下巴,咧嘴笑道:“居士,你上次说让我有事就来找你,没忘记吧?嘿嘿!其实呢,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觉得缺乏锻炼,身体免疫力有点下降了,要是不加强锻炼,很容易感冒呢!”
凌月听完这番话,有点迷糊,免疫力是什么物什啊?感冒又是什么?这姑娘说话好怪异啊!他微笑道:“姑娘有事请讲!”
可欣眉飞色舞道:“我就知道居士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帮我的!你就发发善心,帮我找一根长长的绳子,我闲着没事了就跳跳绳,加强锻炼,这样就不会轻易感冒,也就免得给贵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啦!嘿嘿!”
凌月虽是听的稀里糊涂,但听明白了她是想找跟绳子,这还不简单!他伸手指向墙角道:“姑娘看那根绳子可行?”
可欣转身看去,墙角堆着一窝麻绳,看那体积估计应该挺长的,不禁心中大喜,道了声谢,拿起绳子欢天喜地的上楼了。
凌月关上门回到屋内,一股淡淡的、少女特有的芬芳依稀入鼻,让人意乱神迷,他的心脏发出一阵眩晕般的狂跳,闭上眼倚在桌边,可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跳进他的脑海,精致的鼻子,灵秀晶亮的双眸,略显圆润的瓜子脸,细腻如蜜的肌肤,总是哼着轻快怪异的歌曲,活泼如稀世珍琼,且又笑意盈盈,纯美如蟾宫玉兔。……
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蓬勃气息的女孩子,如同一条身姿轻盈的鱼,不知不觉间,唱着歌悄然游进凌月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