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慈母幼子骨肉离
4岁的大皇子、两岁的二皇子站在皇后身边，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母亲哭得如此伤悲，也扑在怀里跟着一起哭，四个月大的三皇子被皇后紧紧抱在怀里，原本熟睡的他此时也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宫中朝夕相处伺候起居的宫女、太监们见忽然祸起萧墙，眼见皇后母子哭成一团的凄凉景象，回想起平日里皇后娘娘的和善可亲，以及皇子们的天真可爱，又想如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于是跟着齐声啼哭，一时间，哭泣声愁愁漫漫响成一片，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揪心悲凉，
梁思谷在殿外侯了约莫半个时辰，见里面哭声渐熄，料到众人皆已精力耗尽，便命武士打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三个皇子在锦塌上已熟睡，皇后双眼垂泪，巴巴的望着三个皇子，如同一尊雕塑。
顷刻间，梁思谷有些动容，但立刻就将心底那一丝方欲浮起的悲悯压了下去！他干咳两声问道：“娘娘考虑的如何了？”
皇后转过头，起身，跪下。
“娘娘这是何故？臣不敢当！”梁思谷满口称臣，面对皇后的跪拜却毫不躲开。
皇后嗓子干嘶，哽咽着说道：“丞相也是血肉之躯，如若还念我是你的亲侄女，请放过我的三个孩儿，我同意让大皇子登基，另外两个孩子只求保命！丞相可将他们送给任意一个农户，我保证今生绝不与他们相见！他们尚且年幼，不会记得任何事情的！”
梁思谷冷笑道：“哼！说的简单，你何以保证能永不相见？”
皇后满口银牙几欲咬碎！她艰难的抬起手，从发髻上抽出一支金簪，幽幽说道：“我若没有双目，即使迎面而过，也不会认出我的孩儿，如此，可否作为保证？”
梁思谷哼道：“你果真能做到？”
皇后动作无比迅速，毫不犹豫的举起金簪向自己左眼刺去，“扑哧”一声，眼球爆裂坠出，和着一股鲜血触目惊心的垂挂在苍白美丽的面庞上，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皇后晕倒在地。
孩儿啊！只要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娘愿意做出一切牺牲，即使是刺瞎自己最为美丽的双眼，永远失去光明，即使是永远也看不到你们，但只要你们活着，哪怕生活在最卑贱的位置，只要……只要娘知道你们活着，就好！
梁思谷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后的心意竟如此坚决。
刚从密道中返回的陆虎进门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冷冷的睥睨眼前血腥残忍的场面，显然，他很不满梁思谷不与他商量就做出的决定。
他将长剑入鞘，嘲讽一声：“怎么，对你的侄女下不了手？”
梁思谷思维被拉回，反问道：“凌月解决了吗？”
“虽不曾亲手解决，他确是横竖也活不了的！”陆虎一脸自信。
梁思谷道：“如此，甚好。”
陆虎不屑的看着他，冷冷道：“筹谋已久的计划为何骤生改变？这天下你我坐不得么？为何非得要扶那个黄头小儿即位？”
梁思谷何尝不想坐那把垂涎已久的龙椅啊！只是，龙椅只有一把，想当皇帝的却有两人，陆虎有精兵在手，况且此人又性格暴躁，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要一怒之下发兵过来，那时莫说皇位，恐怕连性命都将难保！但拱手让给陆虎，心又不甘，于是便想出扶幼登基的主意，陆虎头脑简单，很容易哄，暂且用个理由搪塞过去，日后总会有机会将陆虎处理掉，到那时再也无人敢与他抗衡，轻轻松松登基称帝岂不快哉！心中如是想着，脸上却平静无澜。只见他长叹一声道：“陆兄问的好！试问陆兄，皇上忽然暴毙宫中，皇子、皇后又皆失踪影，朝臣问起，你我二人该如何向朝臣、向天下人交代？更何况，你我皆不是皇家血统，如果即位，又有何人能服？这龙椅能稳坐几日？”
陆虎捻捻胡须，沉吟片刻，点头赞道：“丞相考虑的极是！只是这大皇子登基，虽说现在年幼，待到日后心智成熟，你我二人又怎能躲过一劫？”
梁思谷道：“陆兄不必担心，皇后尚有两个幼子在你我手上，原本打算处理掉，现如今想想留他二人作人质，以此要挟，料她母子便不敢妄动！更何况，老夫并未打算让那大皇子长大到能复仇的那一天！”
陆虎笑道：“哈哈哈哈！丞相果然心思缜密！在下忝长你几岁，却是一介武夫，料事不周，日后还望丞相多加点拨才是！”
梁思谷皱了皱眉：“陆兄言重了，且随我去万寿宫商讨细项罢。”说罢吩咐宫女道：“等娘娘醒了，告诉她尽快准备大皇子登基之事，二皇子和三皇子明日就要送出城外择人家寄养，另外，……那只眼睛，告诉娘娘，不要再戳瞎了！且先留着！”
几个宫女吓得抖成一团，头磕的如捣蒜般，连声应喏。
皇宫数公里外的一片密林里，晨露未晞，朝阳初起。不知名的鸟儿欢快的在林间跳来跳去，叫声一片，充满了生气。柔弱的阳光艰难的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倾泻下来，无比怜爱的沐浴着林中万物，给它们披上一件温暖璀璨的衣裳。
一棵约莫有十人抱粗的大树上，借助三个粗壮树杈巧妙的搭着一个小小的窝棚，这是猎户周冲的临时栖息地，他时常在这片树林中狩猎，有时为追踪猎物，需要几日几夜的穿行在林中，因此搭建了这个小小的空中窝棚，以备临时休憩。
此时周冲正坐在窝棚门口，窸窸窣窣的整理一件獐子皮。在他身后一堆杂草上，躺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衣衫上血迹斑斑，一缕阳光斜斜洒射在苍白的面庞上，他双目紧闭，身上的多处包扎让人触目惊心，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血腥厮杀，才会形成这样的触目场面！
此人正是凌月。
昨夜周冲追着一只落单的獐子来到林子里，待到成功狩杀宰割剥皮后，天色已晚，林中众多野兽此时俱已出没，他便来到窝棚，准备明日清早再下山。不想刚刚睡下，却被树下那一声“我命休矣”惊醒，溜下树，正好踩在凌月左臂上，周冲唬了一大跳，忙爬上树取下窝棚里的绳子，将凌月捆在背上拼力攀爬上树，点燃松油节，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惊得险些从窝棚里跌下来！那凌月浑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幸好衣服被紧紧粘在伤口上，起到了一点绷带的作用，但仍有鲜血正淋漓不绝的从几个大伤口里往外渗，周冲细细检查一番，富有林中生存经验的他立刻发现了凌月左肩上的伤口，正是林中一种善于盘踞在树上捕猎的土蛇，虽毒性不强，但若不及时医治也足以要人性命。周冲长期在林中行走，自然备有蛇药。他忙自怀中掏出一只小小葫芦，拔下顶端的塞子，将里面一点褐色粉末小心翼翼洒在凌月左肩伤口上，然后撕下凌月外衣扯成布条细细将凌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俱撒上自制金疮药后包扎起来，凌月失血过多又遭蛇咬，昏睡不醒，周冲将他放在仅能容一人躺下的窝棚里，给他盖上柔软的干草，而自己，只好坐在窝棚门口了。
清晨的林子里充满了蓬勃生机，凌月在鸟儿嘈杂愉快的欢叫声中几次努力方才睁开双眼，看着头顶树枝和杂草组成的窝棚顶，无比疑惑。欲要翻身，身上的疼痛顿时让他呻吟出来。
周冲将身子探进来问道：“醒啦？莫要乱动！你身上伤口方才结痂，当心挣开！”
凌月吓了一跳，无比微弱的问道：“你是谁？”声音嘶嘶哑，嗓子里说不出的火辣灼痛。
周冲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山下村民，姓周，单字冲，长期在此林中狩猎为生，昨夜见你晕倒在树下，便将你背上窝棚。”
凌月放松下来，心中涌过一阵感激，在这密林中晕倒，即便不被野兽撕成碎片，也早已蛇毒发作身亡了。
他张了张口，欲要说些感谢的话，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连说话都困难起来。周冲会意的笑笑，将一只皮囊递到凌月嘴边，说道：“且先喝点水吧，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说毕便小心翼翼喂凌月喝下几口水。
干涸的嗓子在水的滋润下，火灼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周冲问道：“你住在何处？我这就送你回家。”
回家，多么温馨的词语，让人向往。
但在此时，这两个字听在凌月耳中却是如此刺耳和悲伤！整整一夜，陆虎和梁思谷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杀死几个侄子！
家，我还有家吗？
他的仇恨熊熊燃烧起来，想要坐起来拔出身上的剑，然后进宫去为哥哥和几个侄子报仇！
然而现实是那样的无情，他连张口大喊的力气都没有！
满胸的愤怒和无奈无力的化作一连串软弱的泪水，从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奔涌而出。
秉性单纯的周冲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忙安慰道：“小兄弟，你若是不便回家，且先去我家修养体力如何？”
凌月此时无处寄身，只好费力的点点头，弱弱道：“劳烦大哥了！”
周冲一挥手：“休要客气！”说毕，小心翼翼背起凌月，将獐子皮甩上后背盖在凌月身上，然后将绳子套过去牢牢将凌月缚在背上，轻手轻脚溜下树，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不消多时，便来到山下一个小村子口，只见短墙颓圮比比皆是，少有良田，俱为贫瘠的山地，坑洼不平的小路旁有一个池塘，里面飘满了败叶残枝及腐烂的动物尸体，肮脏不堪，路边一块残碑上依稀可见“石头村”三个篆字。
周冲负重行走多时，纵然体魄健壮，此时也已累的气喘吁吁。看到家门在望，不由长吁一口气，体力陡增，大步流星向村里走去。
已是早饭时间，村里零星可见几间屋顶飘出稀稀拉拉的炊烟。周冲家住在村子尽头一处山坳里，远远的听见狗吠，周大嫂早已站在门口向村口张望。见周冲回来，忙迎了上来。走到跟前看见周冲背负着一个血人，“哎呦”一声险些没被吓出魂！
周冲忙噤声道：“进屋再说！”
周大嫂不再出声，跑进屋赶忙铺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