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是这个时代的最大问题。
自三国来三百余年,战乱频频,这期间华夏倾废,五胡南下,晋室南迁,幽燕一带深受其害,人丁十不存一。
郭海调取新建的安北都护府户籍案卷,安北都护府所辖的燕、安两州,尚好一些,每州也仅有六千多户,而营州和朔州,加上军户,也不到两千余户,就等于共计一万余户,也就是四州千里土地上,把妇孺都算上也才勉强超过五万人。
就连此时南朝,也是人口大量流失,有些偏远郡县,甚至连后世一个乡镇的人口都比不上。
而郭海辖下近五万兵士,这样算来,几乎是一户就要养护一个兵丁,根本无法保证后勤需要。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资源,特别是北方苦寒,去年春节一战,虽然取得了胜利,可几乎耗尽了郭海从攻占齐国州县获取的全部资源。
这才促使郭海与斛律雄都商议了几天后成立安北都护府,三年内先稳住北方形势,屯兵以安养生息。
也促使斛律雄都将幽州一批精干的官吏抽调给安北都护府。
郭海将手中各府郡送来的准备发配到朔州、营州的名册递给刚刚办完夫人丧事回来的孙贺宗,苦笑道:“原想着齐国这连坐的刑律最少可以送来万人,可各州府已将部分截留,这剩下的仅仅五千余人,杯水难解近渴呀。”
孙贺宗却笑道:“明公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呀,明公看到的户册中的人口数字,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郭海眼睛一亮,忙道;“孙公说来听听。”
孙贺宗将手中文书搁在桌案上,说道:“户籍所记载的乃是各州府每年需缴纳赋税的隶户,我朝延续大齐律法,只有缴赋税的隶户官府才有户籍,但寺庙及部族的部曲是缴纳赋税的,因此至少还有六成以上的人口为避徭役,寄于寺庙与部族。”
“据我所知,光是燕、安两州,便有寺院五十余座,寺中农奴三万余人。”
郭海不由张大了嘴:“这都是户籍中没有的农户吗?”
孙贺宗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大燕国皇室也信奉佛道之说,幽州城中最大的白云寺住持释迦奕是皇室座上常客,出入宫室无需出示鱼符,更无需下轿,就连随从都可以骑马进出。寺中沙门统,管理寄托在寺院的农户,听说共有农奴万余人,田地近万顷。”
郭海脑中不由浮现起那日宫门外受阻的一幕,嘴边浮现出一丝自嘲,却立刻站起身,往窗外看去,一边笑道;“这就难怪,孙公这样说,我便清楚了,只是孙公可有对策?”
孙贺宗苦笑着摇摇头:“还有就是世族大户,特别是范阳卢氏、河间邢氏,为当地世居大户,在燕、安、营州也均有旁系,仗着百年世族,门系庞大,且与道门勾结,隐匿户口,私藏兵器,连年战乱,王朝更替,不但无法撼动其根基,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维系政权,因此每家族均有几万无籍农户。”
“这样算来,其实真有一半的人口属于黑户了。”
孙贺宗楞了一下:“黑户?明公这词倒有几分道理。”
郭海笑道:“那我们就想想办法,叫他们吐出一些出来。”
斛律瑶抱着斛律睦的胳膊撒着娇。
斛律睦无奈的看着斛律瑶,又看看坐在胡踏上手持菩提佛珠,低眉含笑的释迦奕。
用手按住斛律瑶;“莫要摇了,翁翁快要被你摇散了。”
“那翁翁是答应了?”
“胡闹,你的亲事翁翁已经许了大司马家,再说那郭海只是一介寒门军汉,怎配得上我皇家贵胄?”
“翁翁,步家祖上也不过是放马牧羊的汉子,只是跟随祖爷爷一路征战才来的家族荣光,你看看那步嗣那里还有草原汉子的豪情,擦脂抹粉的,瑶瑶不喜欢,求翁翁做主。”
“哈哈,我斛律家的小娘子就是与众不同。”
斛律雄都笑着从殿外进来,合掌向释迦奕问好,这才对斛律睦说:“那郭海与众不同,年纪小小便立下偌大功劳,虽以高爵以示抚慰之意,又怕滋生骄横之情,如今又将北方军政全权托付与他,总不是自家人,难免怕生出异心。”
“如今将平阳郡主赐婚与他,也算成了半个斛律家的人了。”
斛律瑶高兴的跳过来拉着斛律雄都的袖子,笑道;“大父说得极是,我嫁过去,定会看住定国公,叫他一心为咱斛律家办事,绝不滋生二心。”
斛律睦还是摇头:“步家乃是刺勒老臣,平阳的亲事已经叫太史令测算吉日,如今满京城都知晓了,若要悔婚,岂不是要伤了这般老臣的情分?”
斛律雄都也不由犹豫起来。
旁边的释迦奕却笑道;“我这几日与太史令卢椒也曾谈及平阳郡主的婚事,听卢太史讲过平阳郡主乃是正月悔日所生,命格贵重,只是命中缺金,若嫁给三月朔日的男子,还有助我大燕兴盛之相,只是步家儿郎均无朔日生辰,由此卢太史还曾引以为憾。”
斛律雄都立定道;“真有此事?”
释迦奕稽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斛律睦道:“那定国公的生辰却不知怎样?”
释迦奕笑道;“我那一日远远见过国公,如云间看月、水中观花,只见其尾,难见其首,隐隐竟有朔气滋生,有金狼星幻化之像。”
斛律雄都道;“定国公叔父郭成恰好调回幽州,如今是千牛卫中郎将,我叫人私下一问便知。”
斛律睦这才道;“如若真是利于我大燕,倒也可行,只是那步家如何回复。”
释迦奕稽首道;“我与大司马倒是有些旧情,自当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