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秘密,是可以困扰整个人类的。这个秘密,就是美的秘密。因为谁也说不清美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艺术家不能,科学家也不能。
有的人说洁净就是美,因为清澈见底的湖水确实让人心旷神怡,但我见过城郊的垃圾堆,那连绵如山的垃圾堆成了山脉,在夕阳的余辉里,竟然也显现出一种庞大壮观的美感。于是又有人说壮观就是美,但清晨嫩叶上那微小的晶莹露珠,冬天里那六角形的雪花,也并非不美。
达尔文主义者试图从基因的角度解释美,他们说人能感受到美,全是因为自然界的竞争。健康而熟透的果实,如果吃下去就意味着营养,而腐烂蔫黄的果实,如果吃下去就意味着生病。凡是认为前者美的,都留下了后代,而凡是认为后者美的,都死去了,我们都是幸存者的后代,所以自然就会认为前者更美。
但是凡是真正了解丛林的人都知道,其实越是有毒的食物,越是长得好看一些,而那些有着丰富营养的,反而长得其貌不扬。
这就像大海虽然美丽,但海边的村落里多是寡妇,而小溪虽然平凡,却反而可以灌溉良田,使我们人丁兴旺。
所以我们很难说清楚到底什么是美。美这种东西由于只是一种非理性的感觉,因而很难下一个绝对准确的定义,所以我们很难根据一个公式就绘制出凡高的画作,也不可能用计算机的程式谱写出来莫扎特的篇章。
于是我们想要追求美,创造美,只能根据我们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后天不懈的摸索。至少截至目前,科学家还是代替不了艺术家的。就像语言学取代不了李白一样。
说到天赋,我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他简直就是一个创造美感的魔术师。其实平时我们也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天才,例如我们前面提到的李白、莫扎特或者凡高等等。但是这些天才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而我要讲的这个人却曾经是与我近距离接触过的。
可能你们会问,他到底有何不同。其实你们只需要进行些微观察,就可以发现,在我们的身边总是云集着这样一些人,她们拥有漂亮的脸蛋,却穿着低俗;他们拥有豪宅,却装修成了农家屋;他们一身名牌,却搭配极不协调。与其说他们没有品味,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美。
我前面提到的那个人与这些人完全不同,他是一个懂得什么是美,也知道如何创造美的天才。他姓萧,名旭,据说是古代大将萧何的后代。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沉默的大男孩,帅气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略显邪恶的微笑。他很随和,你即使冲他大声叫喊,他也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在创作中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有时他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整整一个下午。
☆、客厅里的壁画2
我与他打交道,是因为他说自己会画画,而我的客厅很大,正好需要一幅壁画来填充视觉上的空白。他的老师外号大头是美院的校长,也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而萧旭是大头的得意门生。于是当我说要找一个画师的时候,大头将他推荐给了我。
在我刚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我对他很不满意,因为我每天付给他100元钱,并不是请他来我这里发呆的。如果是这样,我自己不花一分钱也可以做到。
每天我一回家,就会看见他坐在我的客厅里,油彩从买来就一直放在桌子上,他连碰都没有碰,以至于上面都是灰尘。这种状态持续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那天我说得很不客气:“你如果只是想混时间,我这里不适合你。因为我请你来是画画的,并不是让你看家的。你看看,这些东西上面都落满灰尘了,你居然还没有动笔!”
他却像没有听见这刻薄的讽刺一般,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钱,机械地放在了口袋里,然后又慢慢地坐到了沙发里,继续望着墙壁发呆。
我拿他没办法,就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如果你给我买一个画箱,上面就不会落满灰尘了。”
我问:“什么是画箱?”
他说:“就是一种木头箱子,里面可以放很多画具,每一个真正的画家都有的。”
我说:“你要是早点动笔,上面就不会有灰尘了。你还不是真正的画家,等你成为真正的画家,再给你买!”
他点了点头,又坐到了沙发里,继续发呆。
我摇摇头,拿着蔬菜去厨房做饭。我习惯性地问他:“你吃饭吗?”
他张着嘴,心不在焉地说:“吃。”
“吃得了辣椒吗?”
他说:“不吃。”
我愤恨地想,那死大头真是存心恶心我,派来这么一个白痴,这傻子简直就是进行性痴呆,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还会说个客套话,第二天还会冲我笑,到了今天就只会收钱了。现在还要在这里混吃混喝,我抓了一大把辣椒,一边放,一边愤恨地说:“让你吃,让你吃!”
结果这顿饭辣得我一口都没吃下去,而他却吃得很香,我心想你不说吃不了辣椒吗,怎么还吃那么多?他却完全不懂要看我的脸色,吃完他一抹嘴,把碗一推,就继续回到沙发上去发呆。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发疯了一样地四处找水喝,他说:“我不是说不要放辣椒吗?怎么这么辣?”
我终于肯定这是大头的恶作剧了。于是回到卧室里,拿起电话就给他拨了过去,我低声骂他道:“你个死大头,你给我介绍来的是什么学生,来画个壁画,一连七天没有动笔,钱却天天照收不误,吃了我的东西还嫌辣,你存心整我是不是?”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不说不在乎钱吗?”
我说:“那是在他能画出东西的前提下!”
他说:“你不说要找一个有创造力的吗?”
我说:“像他这种赚钱的方式,我确实得承认很有创造力!但是我要的是壁画,不是行为艺术!”
大头不耐烦地说:“那是在构思,慢工出细活儿,我能给你找一个一天就画完的,你敢要吗?”
我刚要骂他,他就挂了我的电话。
等再回到客厅,我见他满脸通红,正抱着凉水瓶狂饮,我心里真是那个痛快啊!
第二天他再如法炮制地时候,我没有给他钱,而是递给了他一张白纸。他要是敢说找我要钱,我就说你没干活,什么时候墙上不是空白了,我再给你钱。
结果他盯着白纸看了半天,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我把胳膊抱在胸前,等着跟他吵架,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把这白纸塞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穿上鞋转身就走了。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全没了用武之地。我呆呆地站在客厅,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转天他又来我家,我见他鼻青脸肿的,就很奇怪地看着他,他说:“我昨晚去吃饭,吃完了发现没带钱,你昨天给我的那一百,我给丢了。口袋里只有一张白纸,结果被打了一顿。”
这让我心里感到很爽,我强忍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感情这傻子看了那么半天,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张白纸。我不禁很想知道这家伙每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于是我这天给他的还是一张白纸,他这回接过了纸,很小心地将它叠好,又仔细地将纸塞到了口袋的底部,然后拉上了口袋的拉链,最后还轻轻地拍了拍。
他说:“今天我在这里吃吧!”
我骗他:“你刚刚不是吃过饭了?”
他想了想,一拍脑袋说:“我忘记了,那我先走了。”
我严重怀疑这小子是在梦游。
当这种情况持续到第十天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对他说:“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画完这幅画?你都来了十天了!”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十天了?你记错了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今天没有你的工资,你走吧!”
他居然厚颜无耻地问我为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头发都立起来了,我面红耳赤地怒吼道:“因为这墙到现在还是空白的!”
他“哦”了一声,说:“那好办。”
于是他拿起铅笔,在墙上画了一朵花,我以为他终于要动笔了,却没想到他画完这朵花,就放下了笔,然后问我:“现在能给钱了吗?”
十米长,三米高的墙,他只在边缘上画了一朵巴掌大的花!还是铅笔画!他就敢找我要钱!我突然不再感到愤怒,而是感到耻辱。我居然被这家伙愚弄了十天!
我拿起扫帚就将他哄了出去。
当天晚上大头就给我打来电话,他很不高兴地说:“你那么有钱的主儿,怎么这么抠儿,这几天你才给了一千块,就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