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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蔷薇小黎鬼故事--90

【你的尸体我做主】

楔子

天空逐渐暗下来,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成果伸出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对面那苍白的、僵硬的、冷冰冰的嘴唇,缓缓地扫过全脸。

对于这张脸,她已经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成果睫毛上的鲜血还没有干透,眨了眨眼睛,一切又变得清晰。

致命邂逅

五月的早晨,气温逐渐变热,夏天成功驱赶了暮春的纠缠,雾气很重,能见度不到三十米。

真是个恶魔附身、杀人抛尸的好天气!成果的脑海里忽然闪出这样一句话,又笑自己惊悚小说看多了,都快变成惊悚e族了。

拖着简单的行李走进火车站,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额头冒出粒粒汗珠,好不容易有个长假,终于可以开心地出去旅游,尽管宿舍姐妹都说趁这个长假出去找工作,积累经验。但成果固执地认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童年和大学时光,何苦为了将来的不可知放弃现在的快乐。

要在候车室等上一段时间,但成果心情还是很好,旅游的快乐不在于游玩,而在于准备和回味的过程。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到耳朵里,靠在椅背上合着眼睛听音乐。

不知道宿舍谁下载了那么多新歌。昏昏沉沉中,听到一首粤曲,“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皆复如今悔恨迟……”这不是五年前看过的恐怖片《山村老尸》里楚人美唱的曲子么,迷糊中,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人,满脸皱纹,她的头很低,站了很久,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又走开了。

脖子好像被人紧紧掐住,成果不能呼吸,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里崩裂出来。

“铃……”的铃声把成果从梦魇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见对面正在聊电话的男人把肩上的背包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在隔壁的椅子上。湖水蓝的polo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清新,一头清爽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很有精神,眼神清澈,嘴角上扬。

男人抬起头,成果立刻移开了视线,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直直地盯着他看。

“差点忘记给邹慧打电话了!”成果忽然想起什么,从袋子里摸出手机,表妹邹慧其实跟自己亲妹妹差不多,她的父母去世早,从小就跟自己在一起长大,又在同一所大学,号称秤不离砣。邹慧在大学有个男朋友,家境不错,成果见过好几次,小伙子貌不惊人名字却让人一下子就记住,姓资,名依道。

“表姐!你上车了吗?”电话那头忽然大叫,成果赶紧把电话举远,等声音变小了才放回耳边。

“干吗这么激动啊?我在等车,很快了。”

“我们家依道本来要开车送你的,谁知道你先上车了。你就放心去玩吧,家里我会照顾的,你一个人要小心啊,不要被藏羚羊拐走了哈!”

成果笑着挂上电话,心里一阵酸意,扁嘴学着邹慧的语气,依道,我们家依道,了不起嘛,当初还不是我让给你,哼哼。

正哼哼着,她就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正看着自己。

成果尴尬地向他点头微笑,对方也报以微笑,成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装作在袋子里找东西。

“尊敬的旅客,前往西藏的列车……”车站响起进站检票的广播,成果把车票握在手里,拉好袋子的拉链,挎在肩上,另一手拖着行李向站口走去。

“刚好靠着窗口,真好!”成果对于自己的好运气心情更好了。

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坐在自己旁边。

“难不成……这就是缘分?”成果不由得为自己想到这么老土的台词笑了出来。

好几次偷看他,他都在专注地看着他的手提电脑,只有一次,他靠着窗边吃方便面,才注视着窗外。

这是一张干净的脸,让人看着很舒服。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反而显得很深邃,让人看不清。

下午,列车进入一片暗红色的土地,看起来是荒漠,细看其实是一大片草原。

车上的人鼓噪起来,成果循声望向车厢另一边的窗户。

“啊!藏羚羊!”

看到几只活泼的藏羚羊在火车旁经过,成果忍不住惊呼起来。她容易大惊小怪,并且毫不吝啬地表达出来。

“快到第一个站了吧。”他说了第一句话。

“是吗?太好了……”她回应了他。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天葬

成果专注地看着窗外这片无边无际的土地,难掩兴奋之情。这可是她梦想已久的旅程。远离城市里的烦嚣,她一个人,带着行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车厢的一角,忽然闪过一个紫色的影子,长发女人在角落怯怯地盯着自己。

成果跟她目光对视的瞬间,心里一阵恶心,这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长发后那双眼睛为何如此浑浊怕人,如果是鬼?那她为什么不飘着去西藏而是选择坐火车?

一股热热的液体忽然喷到自己手上,低头一看,鲜血从自己鼻腔里喷了出来,犹如失控的水龙头一般。

“快捏着鼻子。”他一阵慌张地从包里拿出一条手帕,让她的把头稍向后仰。

“应该是高原反应,我帮你拿些水,你自己先捏紧鼻子止血。”他举起她的手腕让她自己按紧手帕,然后向茶水间走去。

恍惚中看见了乘务员,自己被人抬到卧铺车厢,那个紫色的影子一直跟在自己后面,似笑非笑。

“撞鬼了,”成果看着那个守在自己身边的好看的那个陌生男人,又补充了一句,“也值得。”

睡了一觉后,成果感觉好多了,而且,她知道了这个一直照顾她的人的名字。一个从此再也不会离开她生命的名字——喻子恒,腾达证劵公司里年纪最轻的CEO。

经过了将近50小时的车程,火车到达了终点站——拉萨。

一个人的探险之旅是不能达成了,因为她多了一位同行者,喻子恒说怕她一个女孩子没人照应,说这话时那紧张的语气让成果暖心极了。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成果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下火车的时候,那个穿紫色衣服的长发女人站在列车门口,因为是白天,身边又有个男人,成果倒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正视着她。

那种紫色很特别,介于深紫与灰色之间,她的指甲很长,缓缓道,“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该留。死亡,不过如此。姑娘,你不必太执著。”

转身离去时,成果没有在意。只是因为遇到一个合意的旅伴而欣喜。一路上谈天说地,有着如旧识一般的亲切感觉。

那个晚上,成果睡在隔壁,头痛得要炸开,闭上眼,全是那个紫衣女人和那些恐怖的曲子,忍不住喊了出来。

喻子恒进来紧紧地将她抱住,一切都是如此地顺理成章。不是每个旅途都有浪漫的邂逅,但如果宅在家里,只能看泡沫剧,遇不到白马王子。

躺在凌乱的床上,疲惫的成果一脸满足地看着喻子恒在半虚掩的洗手间里冲凉。

他一路都特别照顾成果,他的表白是在星空灿烂的酒店阳台,他甚至把自己的氧气包拿出来,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做,做,我的,我的女朋友,我们将来再到西藏来补办一场婚礼,这里的天空太美了。”

两人一路到了西藏的直贡梯。驱车前往直贡提寺的天葬台。

买了门票,沿着一条细细的小路上山。成果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仰头看到天上有几只秃鹫在盘旋。不知是害怕还是高原反应,登山的速度一点点慢下来,只能远远看见天葬台的幡在飘动。一辆拖拉机突突地冲了上来,上面有个大包裹。

天葬台其实就是一个围起来的圆圈,入口处写了“严禁拍照”四个字。中间的圆圈铺垫着鹅卵石,外围有几处突出的石墩子,拖拉机上的包裹被解开。

那个女人的头发很长,包裹她的衣服的颜色让成果悚然,竟然是火车上的那个女人,只不过现在变成了尸体,更加让人害怕。

几个石锤子就在这个石墩子上砸着人骨。边上有许多的秃鹫排队似的等候着,成果握着喻子恒的手,仔细数了数约七八十只。

祭师穿深红色的袈裟,头戴黄帽,他们挥着石锤子,轮砸那女人的骨。

“她是谁?”成果忍不住说道,“跟我们火车上遇见的女人好像。”

祭师开始念藏文,旁边的导游给成果解释道,“这是一个患了绝症的巫医,她从外地的医院逃回家乡,遗嘱中说了要进行天葬。”

下山时,成果的头顶盘旋着头部是红色的秃鹰,那是血吧。如果不是喻子恒在她身边扶着,她早就吐得虚脱了。

相机记录了天葬的全部过程。

见光

半个月的时间在成果看来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她不舍得这个美丽神秘的大地,不舍得这个难得的假期,不舍得这趟奇妙的旅程,更不舍得结束和喻子恒相处的时间。

就在他们上车前,在拉萨车站,喻子恒深情款款,我希望爱你一辈子。

周围的空气是那么的温暖、甜美、纯洁。这是成果后来回想起来最盲目、最荒唐也是最甜蜜的景象。

成果对她和喻子恒命运式的相遇深信不疑。同样是对西藏之旅向往已久,还是同一个义工组织的成员。

“或许我们已经擦肩而过很多次了,却还在苦苦地寻找着对方。”成果在宿舍胡乱翻书,一边作幸福状,“反正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后就结婚算了。”

邹慧对着陶醉其中的成果做了一个“得了吧你”的表情转身面向墙壁侧睡,免得再听到这些肉麻的话,自成果回来她已经听了好些日子了,她早就知道她表姐是个极度重视爱情的人,典型的双鱼座,唉……除了叹气摇头,邹慧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怎样。无拘无束的人马座才不能理解这种要爱情不要面包的人呢!不过她还是替表姐开心的,毕竟找到个志趣相投可以依靠的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资道依还是自己在校内网聊天室网到的,比成果的这个更离奇。

四个人很快就熟悉了,成双入对地出入,资道依还诚恳地跟喻子恒学一些金融知识,他在学校里修的就是国际金融专业,还好喻子恒也不吝惜将自己的实战经验与他分享,一来二去,两人好的跟兄弟一般。

“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姐去见你家里人,眼看她就要失业了哦。”在邹慧看来,毕业就意味着失业,今年找不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有四千多万。

喻子恒面露难色,母亲的条件和标准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天早上几乎都要在自己耳边唠叨——成熟稳重、温柔贤惠、家庭背景优越干净、会持家。

邹慧扁扁嘴,“这很正常啊,我家要是这么有钱,我也会给我儿子多挑几个媳妇。”

成果的脸色十分难看,交往这么久了,眼看邹慧跟资道依都已经去选婚纱了,自己的事情却一点着落都没有,又不想让喻子恒为难。

吃完晚饭以后单独行动,成果心里总是不甘心。喻子恒提议一起去游乐场玩,乘坐的那节摩天轮车厢处在最高点时,摩天轮停了下来亮起了灯,喻子恒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大束芬兰百合,这是成果最喜欢的花,最中间的那朵百合花一片花瓣上钩着一只钻戒,梨形单颗1克拉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喻子恒半跪在成果面前,“我一定会爱你,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成果的眼泪流了下来,伸出手让他在她无名指上戴上了这只订婚戒指。

一切只能耽搁下来,毕业后成果找到一家私人公司,应聘上了财务经理助理的工作,让人高兴的是未婚夫喻子恒还是热情不减,每周一束芬芳扑鼻的百合。

喻子恒生日那天天气不大好,下起雨。

“我妈说要见你。”喻子恒的前额头发湿了一半,“但我们多叫几个朋友,给你打气。”

啊?成果看了看自己的职业装,“要不要去商场买套新衣服,然后我去做个头发。我得马上通知邹慧和资道依两个家伙。”

酒店的餐厅富丽堂皇,但喻子恒和一帮朋友到场时,大家都起立表示欢迎。同学、长辈、生意伙伴纷纷敬酒,请来的乐队也卖力地表演。

渐渐的有人喝多了,开始猜酒划拳,成果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仪表,无论是谁,她都要矜持、礼貌。邹慧两个却毫不理会这些规矩,反正他们是来作陪衬的,有好酒好饭好心情,玩得肯定会尽兴很多,两人都加入了猜拳的行列,做着一些怪动作,惹得那一桌亲戚哈哈大笑。

喻子恒一边应酬一边把成果和母亲拉到了旁边沙发的空位上。

本来还貌似友善的喻子恒母亲夏茉桂脸刹那严肃起来。

“儿子啊,你说……你们才认识多长时间?在西藏旅游时认识的?荒唐!谈恋爱可以,可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妈……”喻子恒压根儿没耐性听夏茉桂的啰嗦,“你应该知道,我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我可从来没试过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就是因为以前老催你也没听过你有相中的人,这次好不容易告诉我和你爸了,你说我能当真吗!”

“成小姐,”既然儿子不听说,夏茉桂只好从侧面进攻了。

“叫我阿果就行了,伯母。”第一次见面,成果还是多少有点怯场,何况对方还是长辈。

“还是叫你成小姐吧。”

夏茉桂可是打定主意不能轻易让步了,哪怕只是一时疏忽,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要跟眼前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乡下女孩结婚了。

“成小姐,你对我们家子恒够了解吗?”

夏茉桂放慢语速,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

喻子恒想反驳,成果忙摇头阻止。

“你的事我之前也听子恒说过,你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你的家庭条件我也听说了,我呢,不求我的媳妇有多能干,可以帮助子恒的事业,起码不能拖累他呀!”

“妈!你说什么呢!”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成果怎么会拖累我呢!”

“怎么不会?你不要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了!”夏茉桂大吼一声,摔碎了一个杯子,晕倒在客厅沙发上。

成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就是她期待的结局,难堪极了。

“别吵了!”

喻子恒的父亲喻洪一句话喝止了众人,屋内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没有你妈的认可,你们暂时缓缓。现在已经很晚,先送成果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就把喻子恒和成果送出了家门。

他们在路边相拥而泣,让成果感动的是这个男人不变的坚持。

诡异手势

接下来的好几个星期,喻子恒都带着成果到处去筹办婚礼的事宜,从选场地、布置、订酒席,到选礼服、拍照,喻子恒都一定亲自拉着成果去,绝不放过一点儿细节。成果没再听喻子恒提过夏茉桂的想法,有好几次成果想问,都被喻子恒用不同的借口推搪掉了。

“我什么时候能见你爸妈啊?我们找两天请假过去吧,我可还没过你爸妈那关啊!”成果很焦虑,“这样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喻子恒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抓紧时间吧,我们还要坐火车去你家呢。”

知道自己女婿年轻有为,家境也不错,成果父母自然是兴高采烈地答应这桩婚事,他们的观念是,女人最终还是要嫁户好人家。

晚上睡觉前,成果习惯性地打了邹慧的电话,手机关机了。

迷迷糊糊睡到早晨,被电话吵醒,是资依道打来的。喻子恒见成果颤抖地穿衣服,一边尖叫一边哭,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我们赶紧回去,邹慧她出事了。”

再见到邹慧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躺在病床上全身抽筋,鲜血从鼻子、眼睛和耳朵里不断涌出。

旁边的资依道泣不成声。

“昨天夜里,邹慧原本打算等我下班一起回家的,九点多,我被老板拉去应酬,让她自己先回去。她坐末班车回家。”

“后来呢?”成果急切地问。

“我看到那段监控录像,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街灯的微弱光芒和邹慧的影子。马路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在邹慧走到离家只有一个路口的转角处,在她身后汽车声越来越大,突然加速向前冲来,在她旁边急刹车。只见几个黑布遮脸的男子大步走向前来,手里都拿着切西瓜的长刀,其中一个男子把握着毛巾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口鼻,然后就拖上了那辆无牌面包车。”

资依道用手使劲扇自己的耳光,“都怪我,没有送她回家。”

邹慧被清洁工在早晨七点的城市街心花园发现,没有人送她到医院,等送到的时候,人已经七窍流血。

成果看着她微弱的呼吸,心里一阵惶恐。邹慧睁开眼睛,疲惫地看着她,缓缓地把右手举起来,大拇指和食指放到下巴处,做了一个照相经常用的手势,微笑着。

心跳仪器变成一条直线。

成果痛哭,俯倒在病床上。

身上的现金和卡全被洗劫一空,警方初步判定为抢劫,头部被重物撞击,抢救不及时而失去了生命。

成果看到邹慧被推到太平间的时候大哭,“你不守信用,你不来参加我的婚礼,你给我起床,不要再睡了。”

晚上,房间里安静极了。喻子恒睡在自己身边,成果的心里总在想那个手势,为什么邹慧要挣扎着做这个手势给自己看。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见邹慧在自己床前蹲着,头依靠着自己,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片段,成果的鼻子一酸,醒来的时候眼泪打湿了枕头。

一个星期以后,在警方的全力侦破下,罪犯被捕。

婚礼现场,嘉宾如云,夏茉桂终于没能磨过儿子和丈夫,同意了这场旅游浪漫邂逅催生的婚礼。

邹慧的坟前燃起一缕缕青烟,资道依跪在坟前,“你表姐的婚礼我去了,很多人,她穿的婚纱没有上次我陪你一起去看的那件好看,你满意了吗。他们度蜜月去了,等他们回来,我替你好好地洗涮他们,好不好,你说话啊,你听到了吗,慧慧……”

那些乌鸦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似乎已成习惯,雾气蒙蒙的天空,弥漫着悲伤浸泡死亡的味道。

死亡录影带

“哟,今个儿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

成果哈欠刚好打到一半,听到夏茉桂那尖酸刻薄的声音硬是把那口气吞下去,眼眶立刻挤出了一点儿泪水。

“啊……妈,早安。”成果恭敬地说,从海南度假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但还是想多睡会儿。

夏茉桂一脸的不屑,“都十点四十了,还早呢。我要出去做美容,你自己把家里打扫干净,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

这是成果正式搬进喻家的第三天,不上班做家庭主妇的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悠闲,公公婆婆都出去了,要开始做午餐。

中饭过后,成果送喻子恒出门,之前准备结婚的事喻子恒已经请了不少假,也落下了一大堆公务等着他处理,所以蜜月假期刚结束就要开始上班。

午睡后醒来端着热乎乎的咖啡,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能嫁给这么富有的家庭,获得一张长期饭票,难道这是女人最终的理想。成果摇摇头,叹叹气。转入屋内,打开电视。

放的DVD仍然是昨天晚上喻子恒重温的婚礼现场,他像孩子一样撒娇道,“那天我光顾着当男主角,连自己多帅都来不及回味。”

谁知道看到一半又睡着了。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回到眼前,为了这场婚礼,成果可没少吃苦头,看到自己的脚不小心踩到婚纱差点摔跤时,成果吐了吐舌头。

接下来就是宴会,一个个宾客都端着酒杯来敬新郎新娘,还好自己酒杯里装的是矿泉水,不然哪里经得起这样灌。

镜头扫过一桌宾客,他们喝多了在玩猜拳,闹哄哄的。

一个男人对着镜头还大喊,“黑漆漆的晚上我什么都不怕啊。”

旁边一个女孩两个食指对准自己的酒窝,“美女啊美女。”

那个男人说,“英雄啊英雄!”

那个手势做出来的时候,成果的咖啡杯掉在地上。大拇指和食指放到下巴处,是照相常用的那个手势。

喻子恒很晚才回来,在卧室亲热了一番,成果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问道,“对了,那个亲戚是谁?”

“哦,是我母亲的干弟弟,她很小的时候在老家认的。”

“他是干什么的?”成果耐心地问道。

“最近好像做了什么生意失败了,跟我们往来不算多,怎么,现在想多了解家里亲戚了,这是个进步啊,呵呵。”喻子恒从后面抱着成果,吻着她的脖子,“老婆我今天很想你。”

成果轻轻推开他,“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

资依道在茶餐厅的包房听完了成果的叙述,拍了桌子,“就是他,喻子恒的表舅,那天他生日你还记得吗,跟我们玩的就是这个猜拳游戏。美女吃英雄,英雄吃色狼,色狼吃美女,邹慧说这是她玩过最有趣的喝酒小游戏。”

“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要你办的事情搞定没有?”成果的脸色铁青。

资依道有点犹豫,“没问题了,只要他合作,我这边没问题。”

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喻子恒一脸无辜地看着成果。

成果只顾开车,“我们到个好地方去玩。”

一下车,喻子恒的身后伸出一只大手,鼻子一吸气,晕了过去。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成果伸出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对面那苍白的、僵硬的、冷冰冰的嘴唇,缓缓地扫过全脸。

对于这张脸,她已经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成果睫毛上的鲜血还没有干透,眨了眨眼睛,一切又变得清晰。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成果看了看一动不动地喻子恒。

资依道递来一杯水,“放心,这个房子是我老家留下来的,很安全,杀了人躲在这里都不会被发现。”

成果笑了。

警察没有理会喻子恒夫妇双双失踪一个多星期的消息,两夫妻不知道去哪里浪漫去了。夏茉桂急得团团转。

成果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就约了婆婆和她的表弟,在酒店的一个房间三人面对面坐着。

“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会做让你一辈子后悔的事情。”成果认真地盯着他们,“你们交往的照片我都有,我不想给子恒爸爸带来困扰。”

成果看到对面那个男人,“你应该记得有个女孩叫邹慧吧?长得跟我有点像,记得吗?”

“现在你也顺利嫁入喻家了,你还想怎么样,再搭上一条人命?我们家子恒呢?”夏茉桂白了她一样,“你总得替你自己留条后路吧!你表妹人已经死了,当然我也不想这样……”

成果轻蔑地看了看她,大笑道,“你们家儿子是人,我表妹就不是人了么?你想知道我们这个星期去哪里了么?”

旁边的男人腾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道,“你们的家事我不想管,当初我也不是故意让人这样做的,本来夏姐给的照片就是手机拍的,模糊不清。只是教训她一下,谁知道他们下手那么重把人给打死了,但那人不是已经被枪毙了吗,你现在找我也没用,我当时只是在旁边看着罢了。”

巨大的摔门声后,夏茉桂颤抖着身体,“求你……把儿子还给我!”

成果打开酒店的碟机: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手里拿着锯子,喻子恒的头歪着,脖子上全是鲜血。身边都是冰块,有几块被血染红。

接下来是一个围起来的圆圈,入口处写了“严禁拍照”四个字。中间的圆圈铺垫着鹅卵石,外围有几处突出的石墩子。

几个石锤子就在这个石墩子上砸着人骨。边上有许多的秃鹫排队似的等候着。祭师穿深红色的袈裟,头戴黄帽,他们挥着石锤子,轮砸人的头骨。

连着头发的头皮被划割下来,送到炉子里焚烧。尸体从腰、肚子、手臂、大小腿等几个部位依次划了数道深深的口子,翻转过来,也一样划拉一遍。

一会儿功夫,秃鹫们相互挤兑着倾轧着扑打着,形成了一个撕咬的战场。十五分钟后,硝烟散去,一个老者和其他的人驱赶着呵斥着秃鹫。

“你儿子回归自然了。”成果冷冷地看着。

夏茉桂目睹这一幕,昏倒过去。

电话响起来,成果踢了踢夏茉桂,接了电话,“嗯,你们玩得开心点,我的事情办完了。妈妈很好,我约她在酒店吃早茶,等下我回家等你。对了,明天你把我爸妈的机票订好了再回来吧。把电话还给人家道依。”

资道依对旁边的喻子恒道,“这个星期玩得开心吧,这个叫压惊之旅!”

成果在电话里对资道依说道,“弄得跟真的似的,连我自己都被惊到!”

喻子恒笑道,“谢谢你,多亏你及时赶来,不然我们肯定要被打劫了。可恶的家伙,竟然用迷药,还弄得我一身的猪血,现在的劫匪还搞行为艺术吗,受不了。”喻子恒回忆结婚半年纪念日那天成果约自己到郊区野营时被人弄晕,两人最后反绑到一起,自己的钱包手机都被抢走了,还好后来有人路过,借了人家的电话把资道依叫来。怕家里人担心,只是叫成果发了个信息给母亲说自己这个星期去普济岛度假去了,顺便捎上成果的父母,女儿养了这么大,还真的要跟着享享清福才好。

夏茉桂带着警察冲到家中的时候,喻子恒和成果双双从卧室出来,喻子恒穿着睡衣一脸茫然道,“妈,你在搞什么鬼?”

如果一个人死了,他忽然站在你面前,你是怎样的表情。

喻子恒有时候会提醒成果,“这个星期你该去探望妈了。”

成果点点头,“知道了,怎么最近精神病医院收费这么贵,什么世道!”

抬头看天空,雾气缭绕,活着的活着死去的,谁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你听到的,否则你永远见不到这世界真实的一面。

【牡丹亭上三生路】

女友小鱼约我晚上六点在裕西公园对面的鲁湘园饭店吃饭,顺便聊聊结婚的事情。我提前通知了夜班的哥们接车,可等到七点半,他鬼影子都不见。我疯狂打他电话,他急吼吼地说老婆正和他吵架闹着要离婚。我问为什么,哥们带哭腔地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老婆埋怨他买不起房子,要和公公婆婆挤在一起住。

我心说叫你老婆跟我过日子试试,想和公婆挤都没份,有钱租房子就笑破肚皮了。

等我八点十分飞进饭店大厅,小鱼的脸能阴出水来:“杨晓风你什么意思?”

“夜班的哥们家里有事,晚了会。你点菜了吗?想吃什么尽情点!”我豪迈地说。

小鱼悠悠地对服务小姐说:“我要一客木瓜炖血燕,一份鲍汁海参饭。给这位先生米杯白开水就行了。”

我佩服地看着她:“李小鱼!算你狠。”

女人是世界上最狠毒的动物。有些白痴竟然会用温柔啊善良啊美妙啊等等的好词汇形容女人,误导男人们拼死拼活为她们奋斗。而事实是,那样的女人只存活于幻想之中。

小鱼优雅地用刀叉把海参切成小块,和鲍汁饭混在一起放进嘴里,神情享受无比。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冷白开水,心说这个服务员也是白痴,都不能给我一杯热的白开水吗?!

“鱼啊,咱们结婚的事跟咱爸妈商量过了吗?”我趁她吃得高兴,赶紧问正事。

“我妈说了,想结婚可以,要求你们家给备好房子,外加六万六的彩礼钱。”

“你妈当我是财神爷!当你是还珠格格呢!”我大怒,“这婚你爱结不结。我还不信了,不结婚能憋死。”

小鱼沉下脸:“怎么说话呢?一点不懂尊重老人!”见我不语,她马上笑魇如花地伸手拧我脸蛋,“我知道你没钱,所以我跟我妈说先结婚,等你有钱了再补交彩礼。”

我用鼻孔哼哼:“彩礼又不是罚款,还用补交的?”

小鱼又变脸:“那我一个花朵似的姑娘把几十年的青春交给你,你分文不出就拿回家做老婆?有这等好事吗?我妈说了,不要彩礼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我说:“我又不是娶你妈!你妈管那多事干吗。”

小鱼闭着嘴巴,鼻孔呼呼地出气。我知道她生气了,但是我不想当着这很多人的面哄她。小鱼果然抄起面前的水杯朝我扔过来,我早有准备身手敏捷地躲过去。等我再看发现她不见了!我崩溃,为什么女孩子一生气就逃跑呢?累得男朋友费劲巴拉地满世界寻找。

我追下楼,不见小鱼的踪影。四周夜色弥漫,对面裕西公园安宁静寂,游人稀少,大冬天的谁晚上出来逛公园啊。我溜达到公园门口,打算坐57路公交车回家。大家冷静下也好,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要理她,等她平静了会比较好哄。

我孤独地站在候车亭下,夜风扑面,眼前超越健身俱乐部的霓虹灯闪闪烁烁,透着一股子诡异。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迈着方步唱着小曲走过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我心想老先生还会唱昆曲《牡丹亭》呢,雅人啊。

等老人走过去,又过来俩小情人。女孩子齐眉刘海眼睛大大,男孩子气质沉静身材瘦高,算是一对壁人。两个人手牵手,甜蜜依偎。我嫉妒得嘴里流酸水,小鱼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小乌依人地偎过我!就会拿水杯砸我。

女孩凑到站牌前看行车路线,忽然问我:“大哥,15路车是通往哪里的?”我忙不迭地说:“火车站啊!你们外地人吧。”她甜蜜地对我笑笑:“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啦,都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

15路车很快到站,小情人上车走了。我还望不见57路车的影子,恨恨地想那些司机都死翘翘了吗?

“超越健身”的霓虹招牌还在闪烁,我烦躁地转来转去。远远的一个人影过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又是那个唱昆曲的老人。我看着他走过去,忽然觉得奇怪,老人两次都由西向东来,那他刚刚是从路对面返回去的吗?估计我光注意小情侣了,没有看到他。

老人走了,应该说再次走了。我忽然间大汗淋漓!——因为我又看见那对小情人正甜蜜依偎着向我走来。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女孩子凑到站牌前看行车路线,转头问我:“大哥,15路车是通往哪里的?”我结结巴巴:“火……火车站。”她甜蜜地对我笑笑:“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啦,都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

15路车再次到站,小情人上车走了。我想刚刚肯定是出现了幻觉,小鱼拿水杯砸到了我的头,导致我脑神经暂时短路出现眼前的状况。我记得有个医生朋友讲过,人有时候会出现眼前一切曾经经历的错觉,他还用科学理论为我详细解释了缘由。对,是错觉。我安慰着自己。

我终于看见57路车摇摇晃晃地驶来,可是我也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唱着《牡丹亭》向我慢慢走来!我呼吸急促、连滚带爬地蹿上57路车,司机莫名其妙地看我,我大声质问:“你们怎么回事!多发几趟车会死啊!”

我摸着怦怦跳的胸口,心说见鬼了。车到终点站小谈村,我抬腿下车,却见那对小情人正笑吟吟地站在路边,我瞬间崩溃。

女孩子说:“大哥,吓到了吧?”

我大口喘气,说不出话。

男孩子开口说:“大哥,我们是河北电视台生活频道《新鲜361度》栏目组的,今天您经历的一切是我们栏目策划的一个活动,看看大家对生活里的奇异现象有什么反应。您可能被吓到了。”

我恨不能挥拳打到他的鼻梁上,搞这种无聊游戏很好玩吗?男孩子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叫朱焱,是省台的记者。我们剪辑好片子会通知您过去看的。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我愤愤地接过名片胡乱塞进口袋,看在你丫比我小又长得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隔天早上起床,头痛欲裂。我恍惚记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不由愤怒,被人晃点太丢份了!电视台也不带这么玩的。我从手机里调出高中同学赵灵灵的电话,她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台经济频道做编导:“美女,我要跟你投诉个事。”

赵灵灵还没睡醒:“杨晓风你真讨厌,这么早干吗啊?”

“你们电视台不能这样愚弄广大人民群众啊,搞个节目大半夜地扮鬼出来吓人,幸亏我心理承受力非常人可比。”

“说什么呢?”赵灵灵困惑。

“说你们那个《新鲜361度》的节目,还有那个叫朱焱的记者!”

赵灵灵沉默了会:“这个栏目不会播了。第一期刚录完主持人和外景记者朱焱就出车祸去世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从床上蹦起来:“朱焱去世了?逗我呢吧!昨晚我还看见他,跟一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在一起。”

赵灵灵说:“不可能!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是栏目主持人,也是朱焱的女友,两人都没救过来,三天前就不在了。”

我扔掉电话,哆哆嗦嗦寻找朱焱的名片。那张雪白的纸片上,写着《牡丹亭》里柳梦梅的唱词:玉人何处?玉人何处?近墓西风老绿芜。《竹枝歌》唱的女郎苏,杜鹃声啼过锦江无。一窖愁残,三生梦余。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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