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歌苦笑一声，道：“我并无此意，云殿主请勿多虑，我来此处只是想看看她。”
看来这两人早就认识，叶婉暗叹，暗月教太过强大了，即便是太子也是无可奈何，心里倒也没觉得失望，本来自己也没指望楚云歌能阻挡云尘。
“她是我的...”楚云歌顿了下，继续道：“还请云殿主不要为难她。”
“为难？”云尘轻笑，带着些嘲弄道：“这天地间不知有多少人抢着想被我这般为难。”
“当年她母亲可以选择，如今她...”
“如今她没得选。”云尘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坚决道：“本教不可能再等二十年！”
叶婉听的一阵迷糊，云尘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楚云歌道：“怎么？你不打算与她相认？”
楚云歌苦涩一笑，对上叶婉疑惑的眼神，缓缓道：“你其实是我的妹妹。”
“开什么玩笑呢你？”叶婉瞪着眼睛，小心脏砰砰直跳，不敢置信地嚷着。
“你母亲是楚国的长公主，是父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皇姑。”楚云歌神色肃然，不似作假。
叶婉已经呆了，就连身后的小萝都在震惊的捂着小嘴。
母亲是楚国皇帝的亲妹妹？这么说楚国皇帝是我亲舅舅？楚云歌是我表哥？叶婉捋了捋，这个消息比当初得知母亲是圣女更让她震撼。
“不对！”叶婉突然想起来一个疑点，问道：“我母亲姓萧，你却姓楚！”
楚云歌点点头，解释道：“皇姑本名叫楚月，后因入了暗月教而脱离皇室，这才改为母姓。”
看叶婉似乎还有些怀疑，云尘淡淡的开口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你。”
叶婉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眼神复杂的看着楚云歌，声音细不可闻的道：“你...你是我表哥？”
楚云歌重重点头，眼里有着浓浓的宠溺，含笑道：“我去大明只是为了看看你，父皇多年前便想把你接回宫里去让你当个公主，只是担心...”
说到这里楚云歌顿了下没有多言，叶婉却是听懂了，想必是担心自己回到楚国会被暗月教盯上吧，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既然我母亲是楚国公主，怎么会进了暗月教当圣女？”难道说暗月教这么霸道这么无法无天么？竟然连公主也敢抓？
楚云歌犹豫了下，为她解开了疑惑：“二十年前，明国大军压境，楚国无力抵抗，危难之际，皇祖父唯有请求暗月教出手相助，暗月教则提出了要求皇姑入教当圣女的条件。”
原来如此，牺牲了母亲一人，换来了一个国家的太平，叶婉无法去分辨对错，只是心中的酸涩忽然如同泉涌。
当年还是少女的母亲，被亲人当作物品一样去交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痛苦？绝望？还是心如死灰？
她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暗月教只困了她两年，那么我呢？我这一去，将会是多少年？
暗月教教主，这一步若是迈出就好比登天，虽然从此高高在上傲视天地，却无疑是孤苦凄凉一生，这其中的得失，恐怕只有现任教主才能体会。
楚云歌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道：“你不用太过忧心，琅琊山离京都不远，我会时常去看你的。”
叶婉默然不语，楚云歌轻轻叹息，道：“若是有了空闲，你便入宫一趟，父皇一直都惦念着你，当年皇姑住的晴雨楼也一直给你留着。”
到了暗月教，自己恐怕哪也去不了。
楚云歌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望向云尘询问道：“云殿主，可以吗？”
“圣女的事情，只能由教主定夺。”云尘淡淡回道。
听到云尘这句话，叶婉突然觉得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可能会给自己留有一线余地。
如果...我当了教主，那么在暗月教里，谁还敢干涉限制我的自由？谁敢对我说不？
当然，前提是要成为真正的一教之主，而并非一个傀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就像一颗种子在叶婉的心里生根发芽，向来怯弱无争的她，忽然有了一种...对权力的渴望！
今夜静逸无声，叶婉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这才收起万千思绪走出房间。
楚云歌昨夜已经返回了京都，临走前将那块令牌又塞给了叶婉，如今叶婉已经回到了楚国，楚云歌想立即禀明父皇商议一下，封她一个名号。
从清晨出发直到日暮，叶婉一言不发，一日疾行不休，胯下的骏马都已有些疲态。
斜阳浅照，余晖下的荒原金灿如大漠，还是初夏时节，马蹄下浅浅的草地却已经是枯黄一片。
前方一座大山映入眼前，山峰层峦叠嶂，奇峰怪石林立高耸，仿佛入云三分，山势陡峭险峻，壁如刀削。
“琅琊山北靠峡谷，东面邻水，西面则是一片沼泽地，入山仅此一路。”云尘在前向叶婉介绍道。
几人来到山脚前下了马，深褐色的石阶又长又窄，上面还长着一些苔藓，从山脚下一路铺了上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层。
“小心这石阶滑脚，山路陡峭，你们当心一点。”云尘迈步上山，不忘回头提醒着她们。
山间林木青翠茂密，风自四面吹来，带着湿凉的气息，夕阳已经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丝微弱的光线。
爬了好长一段石阶，小萝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呼吸也变得紊乱困难，抬头望去，石阶蜿蜒而上似乎没有尽头，不由停下身子，手撑着双膝喘着气问道：“这石阶...得有多少层啊？”
云尘气定神闲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共计三千七百九十八层。”
小萝心中不禁哀嚎，这双腿怕是断了也爬不上去。
休息片刻，叶婉一手拉起小萝，连拖带拽的拉着她继续上山，虽然也是疲累不堪胸闷气喘，就连双耳都在嗡嗡作响，但凭着惊人的毅力，叶婉一声不吭的坚持着。
又上了一段路，一座高高的牌楼横在了头顶，青石砌成的牌楼古朴大气，颜色深暗还有几处细细的裂纹，显然年代久远，牌楼正中上书着暗月教三个大字。
看来自己才刚刚走到山门，望着那座牌楼，叶婉问道：“暗月教弟子众多，怎的一个看守山门的弟子也看不到？”
“若非有我在这，你们连山脚的石阶都靠近不了。”云尘回头淡淡道，看到叶婉额头上细微的汗珠，转而对苏怜儿道：“你带着那个丫头上山。”
说罢，云尘不由分说的抓住叶婉的手臂往上跃去，足尖一起一落，轻飘飘的已经跨过了好几层石阶，叶婉被她抓在手里脚不沾地，就像被风吹起的树叶一般，一路飘飘荡荡的上了山。
一座灯火辉煌的雄伟宫殿出现在眼前，白阶如玉从殿门一直延伸到脚下，左右各立着一个正熊熊燃烧的火坛，八根一人合抱粗的漆黑圆柱伫成一排，显得无比森严肃穆，几个年轻弟子守在殿门前，看到云尘急忙跪地恭敬行礼，殿门大开，里面烛光闪耀。
“见过云殿主！教主已在后殿等候诸位。”几人刚踏入大殿，一位全身黑袍的老者快步走来朝云尘行礼道，但也只是微微躬身抱拳，显然地位不低。
目光扫过几人随后停在叶婉身上，老者再次行礼道：“内殿执事黑无常见过圣女殿下！”
黑无常？这名号可真是够独特，叶婉古怪的看着他，面前这老者一双三角眼似眯似睁，面容枯槁苍白，隐隐有着化不开的阴郁之气，即便是笑着，也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阴森，倒还真是没有辜负他的这个名字。
暗月教的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叶婉暗自吐槽，自己在这里要是待久了恐怕会疯掉。
随着黑无常来到后殿的别院中，一连排的房屋之中只有中间一间屋子亮着烛火，几人来到门前，黑无常轻轻敲了几下木门，屋里传出来一个沙哑声音：“让她进来吧。”
黑无常朝叶婉微微点了下头，道：“请圣女殿下一个人进去吧。”
屋子里的人，应该就是暗月教的教主了，叶婉的小心脏砰砰跳，回首看了云尘几人一眼，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桌上一盏油灯随着房门开合带起来的风轻轻摇曳，昏黄的烛光旁坐着一个老婆婆，背对着叶婉的身躯伛偻枯瘦如柴，斑白的头发干枯凌乱如杂草，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昏沉的睡着。
这个看起来非常虚弱年迈的老婆婆就是暗月教教主？叶婉有些不敢置信，又不敢上前去询问，只有默默的站在门边偷偷看着她。
过了一会，老婆婆突然开口，沙哑中似乎带着些笑意：“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教主会是一个糟老太婆？”
“啊不是...”叶婉一惊。
“过来坐吧。”
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叶婉这才看清楚她的脸，皱纹遍布像是一朵菊花开在了脸上，双颊干扁凹陷，眼珠里满是细细的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怖，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有着与面容极不相符的清澈与明亮，像是阅尽千帆之后退回到了最初最原始的质朴与平淡。
“你似乎有些害怕？”教主静静的看着叶婉。
看着她的眼睛，叶婉心里忽然平静了许多，问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要选择我？”
教主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含笑问道：“你可知道暗月教的由来？”
叶婉摇摇头，静候下文。
“很久很久以前，中原大地本是一统，天下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当时的国号叫做大齐。到了三百多年前，大齐最后一位皇帝驾崩之后，大齐太子在登基前夜突然暴毙，三位皇子立即各领一批心腹部下大肆招兵买马，随后裂土称王，群臣众将无奈之下只能纷纷投入了各位皇子阵营，从此相互争斗不休持续百年，这才有了当今天下的格局。”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不足为奇，只是没有想到明楚燕三国竟然还有这样的血脉渊源。
但这和暗月教有什么关系呢？
教主似乎知道她的疑惑，缓缓道：“在三位皇子分裂互争各自为王的时候，大齐的清月公主创建了本教，清月祖师体质特殊，自幼随隐世高人修行练就了无上功法，而又恰逢乱世，清月祖师一出手便名震天下，于是借势创立了暗月教广纳门人，一边传授武学一边将门人散布天下，渐渐的教中势力逐渐壮大，三位皇子见状纷纷示好试图拉拢清月祖师...”
叶婉被勾起了好奇心，很配合的问：“然后呢？”
“清月祖师创建暗月教本意是想消弥战乱重建大齐王朝，怎知三位皇子已被权势蒙住了眼，战乱愈发激烈，天下民不聊生尸横遍野，清月祖师权衡之下决定全力扶持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明国，哪知二皇子此人生性多疑，对清月祖师诸多猜忌打压，最终清月祖师心灰意冷离去，从此隐居琅琊山。”
看来如今的大明能凌驾于楚燕之上，其中还有暗月教的功劳，但同样也是暗月教，逼退了明国出征的大军，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叶婉也不禁有些感概。
“您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我？”
“清月祖师是世间罕见的纯阴之体，但有道是孤阴不长，若非她修行的无情诀炼化了自身寒气，迟早有一天会寒气侵身而死，而无情诀的奥义在于泯灭七情六欲感悟天地本源，从而超脱生死长生不老，历来只有教主才可修行。”
叶婉微微蹙眉，对于她说的泯灭七情六欲就能修行到长生不老这种玄乎之事完全不信，不过听她提到纯阴之体，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纯阴八字。
“这么说，我这种八字纯阴的人就是清月那样的纯阴之体？所以才会选择我？”
“八字纯阴虽然少见，却并不稀奇，但纯阴之体，世间仅你一人，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教主轻轻摇头，继续道：“无情诀共分为六层，修行到六层圆满时即可挣脱轮回长生不死，清月祖师天资聪颖却心有羁绊，修行至第五层便止步不前，数百年来历任教主也皆是停滞在第五层无法跨出那最后一步，清月祖师临终前留有两大遗愿，其一是天下重归一统再无战乱，其二便是本教后人能突破枷锁迈入第六层的无上大道。”
“我不觉得我有修行武学的资质和一统天下的能力。”叶婉摇头道，回绝的非常干脆。
“无情诀的功法十分特殊，是由教主代代相传，我会将自身功力传承给你，至于你能领悟到几层，要看你自身的资质，今后能修行到何种地步，则要看你的心性。”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接受什么传承？”叶婉紧紧看着她的双眼，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会的，你没有选择。”教主淡淡笑了下，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古井无波的眼眸看着叶婉，道：“若不修炼无情诀，你体内的寒气将在三年内吞噬你的生命力令你香消玉殒，你要想活着只能接受我的传承，何况...你难道不想为你母亲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