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我有些意外地从一堆翻译资料中抬头,在这异国他乡,即使已经逗留了近一年,但我想我并没有深交到能到住处拜访的朋友。
会是谁?
开了门,我随即一愕。
怎么是他?
“嗨。”来人冲我微笑打招呼,那笑简直要刺瞎我的眼。
他居然还记得我?平凡如我。
我脑中飞快闪过千百种要怎么回应,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继续愣在那。
“好久不见。”
许是没等到我的反应,他显冷的眸泛笑,似乎心情相当好。
“不请我进去坐吗?”
我回神,暗掐了下手心。
“好久不见……不好意思,请进。”我闪身让他进来。
微抬手:“师兄坐。”
他搁下手中的行李,在旁边的沙发落座,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着。像以往对他的印象一样,我脑中闪过一个形容词:翩翩贵公子。
“呃,你要喝点什么?”我有一堆疑问,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了最无关紧要的那句。
“水就好。”看他线条偏冷的嘴角弧度微扬,似是依旧带着微笑。
“好,稍等。”转身往吧台走,我听到身后的他说,
“我以为巧巧会给你电话。”
他怎么知道丁圆巧给我打电话?莫非……
我又意外地回头:“她口中的表哥难道是……”
“是我。”他打断我。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暗骂丁圆巧这丫头办事太不靠谱,只告诉我她表哥要来借住,却没说她表哥居然是卫极——这个大我两届的高中校友。
“伊师妹,能看到你连续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不容易……很可爱。”最后三个字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脸上更是带了一种奇怪的笑,一双墨黑的寒瞳瞬间竟诡异地溺起温暖的潭,像漩涡一样吸引人。
我心头一跳,赶忙别过头。干嘛这样笑,我对他的突然造访表现出意外有取悦到他吗?
印象中的他有这么爱笑吗?记不清了,回想过去,貌似我们的交集屈指可数。
还有,他说什么?可爱?我吗?呵呵。
说的好像他很了解我一样。
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的茶几。
“谢谢。”他说。
我状似不好意思地抚了下额:“确实挺意外,圆巧只跟我说这两天会到,没想到这么快……”
他闻言低头轻笑了下。
“我跟巧巧是远房表亲,因为关系很远了,小时候基本没见过面,她也是最近才偶然得知。”
这么说,他是早就知道的?
“哦,怪不得没听她提过。”不然依丁圆巧的个性早就跟我炫耀了。
她这表哥可不得了,当年称霸商城所有高中的顶级校草。鼎鼎大名连我这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他在商城高中的影响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同学都叫他学神。因为他不只有神一样飘然清雅的外表,更有神一样的大脑和运动神经,课业于他从来都是小CASS,什么辩论社,数学社,围棋社,不过是为了给他的高智商锦上添花而已,各种运动项目只要他涉猎到的,都能做出超乎一般人的成绩。
这所有的条件加在一起就让他拥有一批忠实而疯狂的粉丝。
旋抹红妆看“此”君,三三五五“教室”门。相排踏破蒨罗裙。
形容的就是他。
我清楚的记得因为他路过教室窗外而引起班里女生们尖叫的情景。
这种人搁现在来说就是传说中的男神。
这样说来,他口中八竿子正好打到的表妹丁圆巧,外形其实也是很有女神范儿的。
可她只是有范儿,跟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一个披着女神外衣的逗比。两者之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不管怎么说,基本上只要跟神沾边的人都不怎么可能跟我沾边,很明显,丁圆巧是个意外。
那他呢?为什么要借住的人是他?
准确的说,神一样的他怎么可能需要借住?
他嘴角又微翘,要笑不笑:“恩……她应该有跟你提过,我临时出差,没来得及订酒店,要在这里借住几天。”
“恩,她说了。”我一边回答一边心中疑狐:没来得及订酒店?现在的网络这么方便,要临时订应该也不难吧。
不过也没关系,我也即将离开这里,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你。”他顿了一下,幽深的眸看住我“不介意吧。”
我耸肩做出轻松的样子,微笑:“当然不会。”顿了下,我说:“我也是借住而已,我们彼此彼此。”
他盯着我的眸瞳似乎闪过什么,太快,来不及捕捉。
“那就好。这段时间打扰了。”
这段时间?他的意思是要住很久吗?
只听他接着说:
“我住在英国,有几个会要在这里开,中间有些时间间隔,但总体来说都在一个月内,这样来回跑实在累人,毕竟英国到这里不算近。”
哦,是了,他当初高中毕业可不就是到英国留学来着,走时不知扯痛了多少仰望的少女痴心,看来现在是以那里为根据地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让我想起狡兔三窟这个词,明明他的外形和气质跟狡猾,狡诈,狡黠所有的狡都大相径庭。
还有,他其实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么细。
我点头:“是挺麻烦呢……你尽管住吧,刚好时间长的话,我还可以让圆巧帮我减房租。”
他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可是表情却又波澜不兴,微点头,学着我的语气:“回头我也得问问圆巧这里住一个月要多少?”
看到他眸瞳里似是因为我略显玩笑的话而溢起的笑纹。可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我跟丁圆巧虽然情同手足(这是丁某人的话),但一向亲“兄弟”明算账。
我们这种进修的学生,学校是不给安排住宿的,当然学校也有推荐一些寄宿家庭和单身公寓类,Y大也有食宿补助,但房子是要自己找的。
当时圆巧听了一拍大腿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家刚好在芝大附近就有套房子闲着,正愁无人照看,我住进来权当给他们家帮忙看房子。
我心下知道,她这样说,不过是找个帮我的理由。
这房子是她哥偶尔来芝加哥出差住的,来之前我只听说是一“套”房子,想着她哥哥一个人住的,应该面积不大,没想到,见到了才知道,她口中的一“套”是怎样的。
她知我甚深,所以在我提出来每月定时付房租给她的时候,没表示反对,彼时她已回国,偶尔会回美国探亲,她父母旅居休士顿,她却还是会特意拐过来给我改善改善生活,以表示对我这个朋友的关心(这也是丁某人的话)。
其实我很怀疑我交的房租都是这样给她败出去的。
话题扯远了,说回卫极虽然有些诧异他高洁清冷外表下的调皮,因为这实在有些拉低他遥不可攀的男神形象,但对于他的话,我不置可否。
“我住哪一间呢?”他问。
“你用这边这间吧。”我抬手指了下二楼右方,其实那间是主卧。
说起来这房子,是个二层小别墅,地理位置也比较优越,属于中高级社区,但可能当初圆巧家置办的时候就考虑到是她哥哥一个人住,所以卧室很少,楼上一左一右两个,我已经占据左边那间客卧,自然,他只能住右边这间主卧。
“好。”
“卫生钟点工已经打扫过,你随时可以去休息。”
他深深看我一眼:“谢谢。”
我礼貌性的点了下头:“不客气。”
长途的飞行,又加上时差,他估计已经很累了,我想。
“要上去看下吗?”
“也好。”
“要帮忙吗?”我指了下他的行李箱。
“不用。”
“那你自己过去吧,上楼左转第二间。”
“好。”
他又深深看我一眼,便拖着箱子走向楼梯。
目送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别开眼,搓了搓有点潮湿的手心,我平静的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埋头翻译资料。
没注意时间的变化,再抬头时,窗外的天色居然已经暗沉下来,墙上的感应壁灯自动亮起,柔橘色的灯光映照着有些偏冷色的客厅,居然有一丝暖意。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地有点想笑,但终究没扬起嘴角。
关掉笔记本电脑,先揉揉麻痛的脚,站起身有些跛的来到吧台边,倒了杯开水慢慢喝着。
捧着杯子,看着氤氲的雾气自杯里缥缈出来,越升越高,然后散开,不见。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我抱着水杯走过去,瞄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喂。“
对面丁圆巧兴奋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怎么样,姐们儿够义气吧,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我都还没跟她计较“瞒报军情”的罪,她倒不怕死的主动提起,我无语的叹口气:“拜托,我很忙的好吗?如果你打来是为了八卦的,恕不奉陪啊。”
“别介别介,你别急着挂,我知道你肯定很忙,大餐都送上门了,你怎么可能不忙,嘿嘿嘿……”
我忍着撂电话的冲动,猛翻白眼,等着对面那丫头笑够了。
“是有点意外,卫极居然会是你表哥?真有点怀疑你们有钱银家的孩纸是不是都是一个祖先开枝散叶下来的?“
“嘿嘿,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嘛,表来表去总能表到的。”
我无语对苍天,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开水,一边听她胡扯。
“说真的阿莲,这次你可得把握机会啊,近水楼台,孤男寡女,一个月呢,争取把这块肥肉拿下。”
我轻笑:“我从来不吃肥肉,怕三高。”
“三高?也是啦,高智商,高颜值,高干子弟。”
“……”
原来三高还可以这样解释?
“小小年纪怕什么三高,美色当前,你能抵得住诱—惑?”
“这个……”我想说我定力还可以,结果刚说俩字就被对面打断。
“看吧看吧,犹犹豫豫,明显动心了。”
“……”
“承认吧阿莲,对他动心不丢人,从高中那会儿谁不知道,对他动心的人何止千千万,你不能只动心,千万记得还得动嘴动手动脚,能动的都给他动一动,动来动去就是你的啦。”
她这是说绕口令还是铅中毒?一个动字快被她说烂了。
“再说一个动字就跟你绝交。”
我随时准备着挂电话。
对面先是惊声尖叫:“这么狠?”接着又开始苦口婆心:“……莲呐,多少鲜花都是插在牛粪上的,咱姿色绝佳,才气冲天,比牛粪强多了。”
她这真的是在安慰我?
“卫葛格这朵硕大美艳的花正对你热情招手,这时候选择当君子,你是不是傻啊!”
很好,没有动字,继续听。
“想想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啊。”
我有这么饥渴吗?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时地利吗?你顺水推舟,顺其自然,顺手牵羊把他拿下,听姐的。”
“我比你大吧。”我说。
“恩?好像是吧……这不是重点!”后半句音量拔高。
“嗯哼。“然后?
“主动一点。”
动字,好的。
完全不理对面丁圆巧此时是何反应,我迅速挂断电话,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回原位。
转头看着落地窗外已经完全暗去的天色,路灯映照下,似有不定的亮片洒下,下雪了。
我拉拉毛衣的袖子,把手完全缩在里面,就只这样坐着,转头看着窗外落雪缤纷。
胃部传来不适的酸涩感,饿了。想起自己还是上午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一份快餐裹腹,后面一直没进食。
不知他饿不饿,要不要叫他一起去吃饭,转而想到刚才那通电话,果断否决了这个想法。
牛粪,没错。
起身准备找些吃的,哪知一转身看到他正半倚在楼梯扶手边看着我。
朦胧的灯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这样看过去,他清雅的身形似乎带了一点忧郁。
我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了我多久,刚刚的电话他有没有听到,听到多少。
总觉得再见到这位久别的师兄,跟我印象中的有些不同。
“下来了。”我先打了声招呼。
“恩。”他答,然后朝我走来。
“还习惯吗?”
“说实话,有点糟糕。”他语气里似有一些无奈,又带着一点自嘲。
“是我吵到你了吗?”我带了点歉意问。
他嘴角弯起,给我一个安抚的笑:“不会。”
缓步走到我面前,与我仅一臂之隔,他带着丝无奈说:“可能是有些认床。”
我想后退避开一些,可身后就是吧台,避无可避。
别开眼不看他,我心想,照这样说来,芝加哥这趟差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不然他怎么会来?
正想着怎么安慰他一下。
他竟看穿我的疑惑,又开口,潭眸凝伫在我脸上:“这次是特殊情况。”
我纳闷他眼里那丝的期待从何而来,但不愿多想。
“哦。”避开他的目光,我漫应一句。
“认床啊,那可能要适应几天才好。”
他有些意味深长地接道:“是啊……”
“我饿了,能陪我去吃点东西吗?”
我刚想要拒绝,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第一次来芝加哥,对这可真算是两眼一抹黑,你好歹在这住了……多久?”
我不太情愿回道:“……快一年。”
“恩,一年,那应该对这挺熟了,相对于我这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要不要尽下地主之谊呢?伊莲。”
我有些诧异于他叫我名字叫的那么自然,仿佛早已烂熟于心,但怎么可能。
从我们过去甚少的交集来看,他怎么会记得我的全名?他会记得我的姓氏这一点不算奇怪,因为伊姓虽然不算少,但在商城高中应该不多,起码我上学期间几乎没有遇到跟我同姓的同学。
是圆巧告诉他的吧,我想。
这样一来就合理了,不然他如果这一个月总是伊师妹伊师妹的叫,我肯定会精神错乱的。
“好吧,卫师兄想吃什么呢?”
看他一下,我说:“先说好,我对这里也是一知半解,熟悉的餐厅么倒是有几个,希望卫师兄不要太挑才好。”
预防针必须要打,万一这公子哥像圆巧一样难伺候,我可不奉陪的。
“放心,不会挑。”
顿了下,他深邃的眸看向我:“叫我卫极吧,这样才公平。”
公平?指刚才那声伊莲吗?我其实不怎么介意的。
相反正合我意,不想他叫我伊师妹,我想我最好也别卫师兄卫师兄的的叫他。
“想吃点什么呢?卫极。”我从善如流。
“芝加哥素称风城,先来点西北风尝尝吧。”
我嘴角抽动了下,他这是在耍冷吗?心情这么好?还是他以前就这样?我心中某个神只的一角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