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防城、钦州,接二连三的海盗袭击急报,让正在雷州修复城池,安抚百姓,训诫官员的熊文灿,不得不又带兵回援。然而,等他到钦州,却发现正在营建城池的钦州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到了防城,防城所有官衙富户,不知所踪,到了安京,他派驻的两千守兵,却换成了莫家四千老弱残兵。
远远地看见莫敬轩站在简单修筑的新土砦墙头,打出迎接的旗帜,熊文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进到城里,发现上次那个让他生气的小屁孩也在,熊都督气结,可是不能犯上次同样的错误。他懒得和小屁孩说话,坐下后,直接和莫敬轩问,“为何是莫家军在安京城守着,黄大人呢?”
“哦,黄大人上次被都督委派的王监军当作贼人,不让进城。这次他为避嫌,便不入城。都督明鉴,我莫家军,虽然与刘香有一些往来,但仅限于互相贸易,绝不会勾连海盗,威胁大明的。这不,一听闻安京城危险,黄大人自觉不便来援,便令我等前来。唉,只是我们还来晚了点,我们抢渡河时,城已陷落,监军和两个千户都被海盗俘虏。我入城后,招聚流民,重建城砦,救护伤病,封存府库,未做一丝扰民之事。都督既然来了,我等使命便也完成,一会我便命令兵士,连夜撤出安京城。”莫敬轩像是下属和上司汇报一样,把一桩桩一件件事,巴不得一股脑儿给说出来。
熊文灿心里却明镜似的,什么叫避嫌,什么叫来的晚了点,黄莫联军驻地,离安京城十几里地,得到消息后急行军,不需一个时辰便能赶过来。如果有心要救,怎么可能来晚了点,怎么可能派这种明显的老弱残兵来救。可是,即使再怒,也无话可说,安京城拒绝黄子琦进城疗伤之事,他已知晓,黄子琦就算不救,也不理亏。心中虽然想把黄子琦按地上踹几百下,熊都督口上,却很客气地说道,“如此,谢过莫二爷了,二爷也不需急于令士兵出城,现下天色已晚,诸军疲劳,令他们好生休息,明日再出城不迟。听闻黄大人受伤,我既来此,当去探望。”
当黄子琦听到莫敬轩派人通报熊文灿要来探望,急忙在身上好几处,绑上绷带,让黄一苗和覃兴海,给他脸上做出些瘀伤,静候熊文灿大驾光临。
甫一看到黄子琦这个样子,熊文灿大吃一惊,通报中的信息,黄大土司不是就屁股被投石擦伤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见黄子琦咧着嘴,要从担架上起身行礼,熊文灿急忙走过去按住他,“黄大人且安心躺着,不必多礼,大人勇捍黎贼,亲冒矢石,可敬可佩。你且安心养伤,前方防备事宜交由下面人去安排,若需物资、人员,尽可告知与我,我当尽力相助。”
“唉哟,熊大人,下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熊大人了。好在,下官拼死搏斗,堵住了郑根这厮,也为莫氏人马在广宁一带,开避了一些容身之地,无需再去惊扰安京等地。”说着,他抬起头,左右看看,“咦,莫二叔呢?我不是让他,熊都督军兵一来,便退出安京的吗?怎地不见他?”
“好了,好了,黄大人不必操心此事,是我让莫二爷在安京暂住,休息军兵。待明日军士休息好了,再退不迟。”熊文灿有心想和黄子琦提出,让他也派兵驻防安京,可是看着这家伙奸诈样子,却又觉得,让他驻兵,说不定又是个坑,便忍住了,只是眉头紧锁,很是头疼。毕竟,如果黄子琦不驻兵,他留多少兵驻扎呢?留多了,万一别的地方,又被海盗袭扰怎么办?驻少了,海盗来攻安京,无非又是个全军覆没局面。
黄子琦这时候,却说了一个让他更头疼的话,“唉,熊都督啊,你说我等咋就这么命苦呢?我们领兵在外,奔波劳?,说不得还要流血流汗。可是有些人,拿个笔杆子,我们这般奔命,不但无功,反而是过?”
“噢,此话怎讲?”熊文灿其实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肯定是有言官,要就这一带形势写奏折上报,安京城被攻陷,监军,千户和数千士兵全军覆没,用脚趾头都知道,言官们肯定不会说好话。
“嗨,我在这里养伤,却听闻广西路言官,要联名上书朝庭,奏报广东剿除海盗不力,致使海盗袭扰,不但廉州不宁,广西各府县也都纷纷扰扰,不得安宁。你说这哪跟哪?我可是亲眼看见,海盗就是打了安京城,把人抓了,然后就跑了,关广西各府县什么事。我就是广西思明府知府,我思明府根本就未受影响。”
熊文灿听在耳里,却郁闷在心里,“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当然,这话是不好直接问出口的,熊都督只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黄子琦却像个怨妇一样,继续唠叨,“最有那嘴欠之人,竟说什么,广东剿盗不力,皆因廉州离广东太远,广东军兵救护不过来。若重置钦州,并将钦州划归广西,由广西都指防备,往来近便。你说说,你说说,这些人打海盗他们不见身影,倒是把广东广西,给说成啥了,难道为了这区区一个地方,两省还要吵架不成?”
“唉,大明言官,一向如此,黄大人也莫往心里去。我等一方大员,守土有责,同心协力,共御盗匪便可,至于功过,任他人说吧。”熊文灿真的是很无奈,他虽然级别高,权力重,可是面对言官,也是无可奈何,终大明一朝,无数权顷朝野的人,都被言官折腾得死去活来,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现在被涨盗折腾得头晕脑转,哪有心思去在意言官说什么,如果沿海搞不定,他这官估计不用言官多说,也就快到头了。
“好,熊大人,我黄某人虽然不才,愿与大人同心协力。大人只管防备广东沿海,剿灭海盗,广宁这边,黄某誓守海河不退,绝不令黎朝、莫氏势力,再北扰廉州。”黄子琦知道,熊文灿还是不愿意让他驻兵廉州沿海,便故作大方说道。
“如此仰仗黄大人了!”熊文灿抱拳道。虽然从级别上来说,他是上级,可是黄子琦是土司,并不需要听他指挥,愿意配合固然是好事,不愿意配合,他其实也没有办法。现在黄子琦表态,帮他守住南边,让他好专心沿海防备,至少从现在黄莫联军的布防来看,确实是这般做的,他除了说感谢,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人家大土司因为和黎朝之战,还受伤了。让随行人员,送上滋补药材和礼品,熊文灿便准备告辞,“黄大人,熊某一直领军在外,未能准备好礼,些许药草,或有助养伤,还望黄大人保重贵体,早日康复,熊某军务繁忙,就此别过。”
熊文灿一离开,黄子琦却并不需要人扶,便可下得担架,慢慢站起,虽然盘梦芸想去扶他,不过却被他挥手制止了,站直了身子,他看着身边的佘江和钟强派过来传信的人,笑道,“也不知熊大人,能在安京安住多久,哈哈!”
熊大人连五天都没有呆到,便接连接到廉州、雷州、儋州、高州多地急报,海盗深入腹地,劫掠富户,几个县城也被攻破。在赶到钦州,欲救东边各地时,安京这边却又发来急报,外海闪现海盗船影,只是未登陆。焦头烂额的熊文灿,索性在钦州不走了,实在是人在陆上怎么走,也赶不过海盗的船借风力飘。苦谋计策的熊文灿,计没想出来,却收到了一封信,署名“刘香”,说他愿意接受招安,条件是让熊都督给他一片地方,安置长久漂泊海洋的数万难民,并由海盗自治,官府可派员监管。如果熊文灿能划出一片地方安置,他不但不再袭扰沿海,反而会通过贸易,每年给广东上交税负若干,并助熊文灿防备沿海,监控西洋夷。
“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招安了。”曾樱无奈地说。
“可是,划出一地,让海盗自治,我怎么和朝庭报?”
“大人,先前黄土司提及言官欲奏,拆分廉州,重置钦州并归于广西之事,正可与此事一道上奏。刘香只是说要大人划出一片地方,却未说划出哪片地方。咱们便把钦州至安京一带沿海狭地,特别是防城,江平一带,用于安置海上难民,并令广西抽掉军兵,驻扎钦州,以作防备。至于自治,广东官员简任,目前先由大人决策,吏部签押认可而已。我们可先与刘香商议,在安置地可简任他们的人为官,但却需经大人处报备朝庭,这样便成了大人简任,朝庭认可之官。安置之后,大人再奏折分廉州,重置钦州并归于广西,大人自请只领广东,不领广西,这样再出事,便与大人无干。”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是等于自削官级……”熊文灿正想着,不领广西,他这兼理两广军务的职位,便没了,这可是未来他晋升的重要台阶,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了,“我若贪恋兼理两广军务这个华而不实的职务,最后只会被海盗闹得身败名裂。去掉这个虚衔,将海盗之祸西引,于我而言,却是以退为进之良策,海盗安宁,我有抚盗之功;海盗再闹事,却是未来广西钦州府之责。嗯,你便先行替我与刘香的人协调,就按你的意思办,他们提的要求只要不太过份,你皆可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