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落时,已经又是一个黄昏。
远远可见一股红色的浓烟,飘出村外,像一条通天的小道,曲折婉转,连及苍穹。待走近些,一股怪味扑面而来。这怪味不算刺鼻,但就是有股淡淡腐臭,空气都像被醺得发了霉,多嗅几口,就呛得咽喉发痒,胸口发闷。
段老大神色一动,道:“这是在炼化红土,乔老先生他们的动作好快啊。”
众人飞跃而来,腾空中,但见村口桥下,河道里已经引入河水,村民们从南边背着箩筐,顺河道慢慢走来,前面领路的是秦知玹,他怀里抱着颗石头,听见动响抬头张望。邹四端在田二祚背上,只觉得腾云驾雾般爽快,向下喊道:“乡村们快出来!大功臣回来啦!”他喊声未绝,众人就已落在村东。
那里原有几户人家,现在竟拆走了,只围了围,做临时兵器库。乔老先生及村中长辈们在院外焚烧着什么,红烟就此升腾。
众人落下,邹四端拍了拍田二祚,道声谢,就跑到乔老先生身边,笑道:“不负您老将令,咱们大胜归来!”
乔老先生看看他,轻笑道:“辛苦。”
只这两个字,就让邹四端豪气陡生,嘿嘿一笑,道:“小事!”
乔老先生望着四个战士,又笑道:“辛苦了。”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就知道白琮玉、田二祚两人,身上都有些暗伤,笑容微敛,道:“红土种的稻米,现下已能食用了。你们各位请先用些吧。”
长老也道:“对对,诸位是我们村子的恩人,那些稻米,愿尽数献给恩人服用。”长辈们也笑呵呵地表示赞同,并无悭吝之色。
“不急。”段老大摆摆手,目光瞥到院里,几个匠人正跟着使锤战士搬动巨石。这些石头都有半人多高,摆成排后,就要在上面挖个洞。战士力气虽大,此事上多赖技巧,因此是匠人们出口指点,由使锤战士用手先刨个雏形,再由匠人们细细打磨。他心里有数,因问:“这是要打制武装原石吧?”
他这一说,邹四端也发现了那堆焚烧之物,竟是些红土。略一回忆,刚才飞跃过来时,的确也见了有人背着箩筐从红土农田方向过来。他还从不知道,原来红土是可以焚烧的。
乔老先生颔首道:“我们先将红土里的杂质烧除,再用奇异石制成锤子,捶打锻造红土,一夜之内,应该能有收获。”
既有红土,奇异石当然也不会远。邹四端想到,刚才秦知玹抱着的石头,应该就是奇异石了。那玩意好像能布置幻境,就算在这个世界,也是玄乎又玄的存在。邹四端不喜欢怪力乱神,对奇异石的兴趣也不大。
段老大道:“如果能制成武装原石,希望能打造件武装材质的兵器给我。”
乔老先生道:“那是自然。不仅你段老大,村子里所有能战之力,要人手一把武装材质的兵器。”
段老大皱眉道:“够吗?”
乔老先生摇摇头,但神色坚决,道:“一直锻造,到足够为止。”
长老等村中长辈,在旁听得此话,心里不禁纠结。这话的意思,往后要用到多少红土,看来都说不准啦。万一真的把红土用完,那、那……
白琮玉翻出武装枪来,道:“加上这东西,大约也就够了。”
乔老先生取来一瞧,暗暗惊奇,立即悟到他们此行并不简单,忙问:“怎么回事,贼人竟有武装枪吗?”
白琮玉道:“是,还有两支。”
乔老先生喃喃道:“那么该想法除去才是……罢了,先不提这些。”掂着这枪,道:“这东西是真正的武装,不知用多少武装石才打造而成,向来是对付真正高手用的,对普通人就不免杀鸡用牛刀了。我们小心些,这是其一。其二这枪只有一把,料来用这枪能制服的敌人,我们自己也可以制服,因此这枪在我们手中的用处不大。所以……”
白琮玉一笑,道:“所以将这枪换了去,换些武装材质的兵器来。这武装枪虽然了得,需用特殊子弹配合,太麻烦,也太耗费了。”
乔老先生点点头,沉吟道:“可是该如何去换……嗯,这个也回头再说!”又道,“马兄弟,这武装枪是你们共同获得,怎么处理,还该问你的意思。”
原来小马尾是姓马。
邹四端见他们说话,自己并不好插嘴,只是细心看着。小马尾听到要把武装枪换出去时,眼中就有肉痛之色,只得勉强笑道:“如此也好。只是可惜了,若上交给联盟,倒能赚些功绩。”
似乎这个‘联盟’的权威颇高,邹四端偶尔也确实能听到什么声望、功绩之类的话,好像战士们非常看重这些。难道这个联盟就像游戏里的帮派公会似的么?做得任务就有声望或功绩的奖赏。那么这些战士接受村民招募,倒也并非完全出于道义。猜想到这里,邹四端反而松了口气。
这里众人说话,寥寥数语间,村口那边背箩筐的队伍就已赶了回来,脚步声一乱,人声也嘈杂,众人都望向那边。邹四端当然也是如此,因为他已听见,老张也在那队伍中。然而就在他转身时,余光扫向院中,壮丁们正自打磨巨石,蹲身埋头苦干,使锤战士在旁歇息,身子虽对着巨石,眼睛却一瞟,瞄到乔老先生手中的枪。这一瞟虽然极快,然而叫邹四端看见,他没有声张,默默转过身,心里忍不住猜疑。换做是别人,不过一瞟罢了,谁会在意呢,但邹四端天性多疑,对这一瞟就难免多想啦。
难道他敢起什么歹心?
邹四端这么想着,迎面见老张走来,忙展颜笑道:“老张叔,我立大功啦,你可得给我做好吃的!”
老张是个敦厚得过迂,执着得过愚的人,先将箩筐撂下,一言不发就来拉邹四端。这是要将他拽出村子,赶走了事。他为邹四端进山当向导,去了两日不回,也整整担心了两日,一见面就赶他走,是怕自己心软留下他,一留就再也赶不走了。
然而邹四端神力惊人,稍稍抗拒,老张便拽他不动。
“老张叔……”
“你不走不行了。”老张竟有些哀求,道,“走吧!快走!”
邹四端一皱眉,甩脱了手,道:“老张叔,你干嘛总要赶我!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走不走!”
老张被他一喝,呆了呆,手指指着他,说不出话。
邹四端索性说开了,朗声道:“跟大家说件事,都给我听好了!”
此时村里爷们儿大多已聚集在这里,闻言都停下动作看他。
“大伙还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吧?”邹四端一指白琮玉等四人,用拇指再一挑自己胸前,傲然道,“我们前天连夜进山,已砍掉了几十个贼人的脑袋!”
此话既出,村民们都大惊。他们刚才已听过邹四端喊什么‘大功臣回来了’的话,但不明就里而已。事实上连长老也不知道他们进山具体要做什么,现在才得知是去杀贼,而且还杀了这么多贼人,一时竟谁都不敢相信,巴巴地望向乔老先生。
乔老先生还没听过具体回报,但看战士们神色,知道邹四端所说不假,乐得借此刺激一下士气,便点头道:“不错。我们打探到贼人有三家寨,就秘密谋划,除掉其中之一。此事由白兄弟带队执行,他应当最清楚。”
村民们又看向白琮玉。
白琮玉笑道:“幸不辱命,我们已除掉贼寨,杀贼人共计三十一名,其中立下最大功劳的,就是邹四端邹兄弟!没有他,我们办不成这事。”
他一说,非但村民们,连邹四端也很意外。心里感激白琮玉成全自己面子,暗暗地也给他回比了大拇指。
众人欢呼,惊喜若狂,连同老张,看着邹四端时,都觉得他背托光环,耀眼无比,纷纷向他涌来,称赞不绝于口。
邹四端一时竟成了村里的明星,后脑勺快被摸秃了皮,渐渐也烦起来,拉着老张跑回家里瞧奶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