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轻轻的问:“岳叔叔,我可以抱抱你吗?”
岳飞呆重不解。
“师父自小就把我抢走,连爹娘长得什么样都不记得,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看见别人的爹娘,心中羡慕死了。
漂亮师父虽然待我很好,可我还是好想好想自己的爹娘。
我常常在想:他一定是个武功很高的人,顶天立地,有爹爹在,天塌下来我都不会怕!他的怀里一定很温暖,很安全,比鲜花盛开的春天还要美丽!”
明珠无比憧憬的叙述着,眼里缓缓浮起一层雾水。
岳飞心大,却从没装过私情。
孩儿?他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认真的问着:“珠儿,我从来没想过,父爱对孩子会这么重要,真的这么重要吗?”
明珠很肯定的点着头。
岳飞长叹一口气,“我从来没有抱过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也没有。我有两个女儿,大娘比你大一点二娘比你小一点,大娘现在都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我却还不知道她们原来还会需要这些。”
岳飞看着明珠,距离如此之近,咫尺之间,眼前晃动的却是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的岳大娘和岳二娘小时候的模样。
难过像一团带着苦味的火,熏得明珠只想哭。她勉强的忍着,呆了呆,又大惊,问:“岳叔叔怎么知道我是、女儿?”
岳飞也奇怪了,“心蕊师父就是女子,你不是吗?还这么娇蛮任性,还爱哭,不是吗?”
明珠摸着自己的小鼻子尖尖哑语了:这是个什么理由?这么简单?可、可大哥怎么、就……喔哟,这两父子,辨别人的方式都是那么的奇葩。
“难道云儿?”
明珠脸红了。
岳飞笑了,“这糊涂的孩子。”
他又开始摇头责怪着自己,“可见我是个多么不称职的爹爹!
云儿与我相处得最久,可我除了对他呵斥,责罚,一次次的强迫他立下军令状,平时连笑脸都少有对他。
他,有功我不报,有过一定罚;他要什么不要什么我从来没问过他,从小到大.....他,和我手中的蘸金枪有何区别.....”岳飞的声音哽咽了:“珠儿,对孩子们,我从来没有过爹爹的慈爱,他们,会不会恨我?”
再也忍不住,明珠一下子扑到岳飞的怀里,哭道:“没有,岳叔叔,你把你的爱都给了天下的孩子们,你用你的性命在拼,去保护好他们的家园,你让天下的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爹娘,都能得到自己爹娘的疼爱,享受来自爹娘的幸福!岳叔叔,你的儿女们都不会怨你,他们都爱你!敬佩你!他们一定因为是你的儿女而骄傲!”
有么?岳飞感到一丝筋疲力尽,他强撑的身体好疲惫。
“大哥与你一样,没有自己。世间的污浊、自私,他都不懂,我还时常的骂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他纯洁得根本就不懂得要怪你,哪里还会去恨你。”
岳飞淡薄功利,功名于他就是尘土浮云,不想沾惹。可惜他所追求和要去维护的东西恰恰是种奢侈品,必须得要依靠功名和权势才能得以生存,这使得他不得不负重前行。
品阶越高,他才能越有话语权,可离君恩越近,也越危险。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
岳飞立誓要将自己的七尺之躯报效沙场,在所不惜。
而他并不希望岳云也卷进去。
可岳云是长子,在老岳家他就必须要有长子的担当,承受他作为长子的责任,这份责任便注定他无权去享受矫揉造作的儿女之情!
岳云是他不可缺的左膀右臂,他便对他就只有长官的威严,没有父亲的慈祥!
“我可以叫你‘岳爹爹’吗?我有亲爹爹,他也很好,可他是个文人,我还想要个你这样的爹爹,可以吗?”
岳飞爱怜地抱着泪眼婆娑的明珠,陌生得第一次用一种父亲的慈祥为明珠擦去泪水,拍着她,哄着她,问:“我这样一个不称职的爹爹,你也要?”
眼泪像滂沱,小妮子却欢快的点着头。
“好。那珠儿,我有事要你做。”岳飞捧起她的脸。
明珠双眼泛光,更加拼命的点着头。
“为我保护官家的安全,一定!”
明珠脑袋一轰:这也可以做交易?
她一下子推开岳飞,跳着嚎道:“保护他?我干嘛要保护他?这种......”她硬生生地吞下了“没用的狗皇帝”几个字。
看着岳飞疲倦和充满血丝的眼,怜爱又威严的脸,她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我是说:我脾气不好,很怕惹得他生气……”
其实她是想说:怕自己会杀了他。
岳飞依旧看着她。
她不由得又矮了三分,“好吧,我尽量……”
岳飞还是看着她。
明珠都要哭了,委屈的保证着:“好了麽,我保证死在他前面,拼了命也要保护他,好了吧?”
岳飞欣慰的笑笑,将她抱在怀里,“谢谢你,好孩子!”
他羡慕她这种天真、散漫、任性、无拘无束、不管天不管地的性子!
完颜亨红着半张脸,还好煮酒的“三花五草丹”吃了,抹了,肿涨消了不少:这小妮子,多大的恨啊?这么不留情!一天两耳光,我不要面子啊?
“昨晚我差点就抓到那赵构小儿了,还有岳飞!大哥,你必须给我个解释,就为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妖精?我怕你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完颜必布烦躁地走来走去。
“你不是还没抓到吗?”
“是你赶我走的!”
“抓了这俩个人又怎样?我们己经抓了两个皇帝,又怎样?不是又出了个赵构?抓了这个赵构又怎样,还会出三个五个赵构。又怎样?”
“这赵构抓了,就没了,就没了!南蛮没了皇帝,就灭了,从此就是我们大金的天下了!”
完颜必布恨这大哥被女人迷了脑袋,糊涂了。
完颜亨敷着脸,勉强动着嘴:“抓一个赵构,真的就灭了?那这事可真的就简单了。
这大宋的天下,是赵光义从他大哥手里抢来的,他的子孙咎由自取被我们灭了根,不定有多少宋人在偷笑呢。而赵匡胤的血脉有多少在这朝堂之外,堂而皇之的归了正统,他们还不会感谢我们的。
曹操控制的汉献帝还在,就出了个刘皇叔,如果这‘汉献帝’、‘刘皇叔’、‘曹操’,但凡只要有一个是别有用心的枭雄,我们就疲于应付了,何苦给自己添这么个强劲的对手。”
火辣辣的脸影响着完颜亨的语气:“我见到了那赵构,确实被阿爹吓得不成体统,就像他父兄一样。他不是还给阿爹写过信求饶吗?一个吓破胆听话的狗,不比被军阀权臣控制的傀儡要实用得多吗?杀人容易诛心难,而且……”
他的目光深邃得紧,继续说:“其实,我们真正要征服的是长在这片土地上,大家都轻贱的这些老百姓们!
他们确实一无所有,但他们的根牢牢的长在了这片土地上,所以,他们才是最爱、最放不下、最会为了这片土地去拼命的人。
他们确实是最可怜的人,不止被我们轻贱、还被他们自己的朝廷轻贱;可他们又是最可爱的人,为了这片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土地,却愿意流血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们是愚昧、盲目的:只要有人在前面领头,他们就会毫无顾忌跟着拼命;可只要有人在下跪,他们同样也会毫无顾忌的盲从。
而这赵构,就是带领他们下跪最好的领头人。”
“我说不过你!可是,我们上天入地的费了那么大的劲,原来干了件屁都不是的蠢事?现在临了临了,还要磕着头放了他不成?”完颜必布翻着白眼,听得直薅脑袋,悻悻的说。
完颜亨不由得膝盖一紧,说:“傻兄弟,我们不是搜刮了那么多的钱物吗?那可是我们干大事的资本!杀人我不在乎,可杀人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现在要的是人心。
而且,这一次,阿爹扬足了威名,完颜一族中,谁都会对阿爹另眼相看,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收益!”
“可抓到赵构,不是更威风!”
对这个执着的兄弟,完颜亨摇头,不再与他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