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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撼山难 撼心更难

秦一飞吓得直哆嗦,脑袋里一片混乱,晕戳戳的好像看到了跪着要被砍头的自己、哦,不是,是秦家的满门!

那些兵卒们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的刀,齐刷刷的眼神却都望向了秦一飞,再望向岳飞,再望向那个胆大妄为的“反贼”。

其实他们都说不清楚心里想的是些什么。被换来坚守岳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波了,总有那些“意志薄弱”的对这个阶下囚于心不忍,就像现在的他们,每一个字岳飞都说得很轻,可每一个字都好像脆生生的落到了他们的心里,生了根。

偷偷的他们忍着泪,偷偷的尽然在心底盼望这个面色坚决的反贼将岳飞带走,有的已经在想需不需要自己偷偷的给自己划上一刀。

岳飞看着明珠,不怒自威。

明珠总是惧怕岳飞严厉的目光,更不会去忤逆岳飞的意愿,但现在她无可奈何。

要岳爹爹心甘情愿的跟自己走,这无疑是比登天还难,咬咬牙,不管了,就是岳爹爹不高兴不同意,打晕了他她也要带走他,救了再说。

“珠儿,你若强带我走了,我岳飞所有的‘罪名’都坐实了,你认为,岳爹爹还会活吗?

也许曾几何时,‘岳飞’两个字也许曾经带给百姓们一点点希望,证明这世间还有一个叫‘信仰’的东西,绝望的时候也许还可以温暖他们的心。‘岳飞’都反了,弯曲下了自己的脊梁,珠儿,你说,百姓们还有希望还有尊严吗?我们还能有信仰吗?

珠儿,还记得你答应过岳爹爹的吗?官家是我们的主心骨,他还能凝聚我们的心,轻贱他就是轻贱我们自己,他也许现在还有些做得不够好的,可他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放开过去,珍惜现在,坚信未来。

珠儿,你走吧,你这颗心,永远是最纯洁最难能可贵的一颗心。对岳爹爹是这样,对你的爹娘也是这样。

最后还能见你,岳爹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不要做无谓的事,去吧。”

品茗、听雨、赏月、酌酒、寻幽、抚琴、对弈,此般风雅生活他是不能够了,岳飞释然的笑着,停顿了一下,笑了笑,终还是有点哽咽:“或许,去见见云儿,替岳爹爹告诉他:为父对不起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憔悴和狼狈无法掩盖岳飞与生俱来正统的拳拳之心,阴暗里躲着的东西他懂,曾也想变通一下曲线救国,可——如何屈得下这挺拔着的脊梁?

看千里外国土难收,却廊下弦声清悠妙龄在怀。

岳飞知道,和约已签,铁窗外的硝烟已经停息,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财”,这是他说过的。

岳飞笑着深深看了漆黑黑的墙和幻想了一下墙外漆黑黑的世界,垂下了眼帘,洗涤污浊万事皆了。

抬着头,明珠还是没有把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倒回去,脑子里抢与不抢的念头百转千回,青鸾宝剑被她捏得颤抖,终于还是被她重重的插入了剑鞘。岳爹爹平静的脸带着视死如归的祥和微笑,她撼动不了,强迫着救他,得到的一定是一具尸体!

咬着唇,明珠跪在地上对着岳飞叩了三拜,她擦了擦汹涌的泪水,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囚室。

外面的差兵和狱卒们无不偷偷的落泪,秦一飞也红了眼。

“我大哥呢?”明珠倔强的问。

秦一飞受宠若惊的愣了一下,马上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

秦一飞也同情岳飞,被岳飞这身大义凛然的正气所折服。可现在他更幸喜的是岳飞果然没有跟明珠走,他也更幸喜的是明珠没有乱来。他太崇拜自己这果断的“豪赌”,沾沾自喜之余更希望这个小祖宗快点消失。

只是,这不省心的小祖宗要见岳云怎么办?见到了岳云又会怎么办?岳云会像岳飞这样老实吗?

可他也不敢不让她见啊。

“真不是我用的刑,真的不是!”秦一飞悄悄的对明珠说,差点就想赌咒发誓了。

岳云和张宪被关在那一边的那一边,他们满身的污血,待遇更为不济,不仅只是阴湿的一点稻草,他们的手足还带着镣铐。

“你就不能多长一点点良心吗!”

明珠一把抓住秦一飞的衣襟沉声吼着,随手又把他给扔了出去,只扑向了岳云。如果他不叫秦一飞,她真的一剑就要刺下去了,至少,一个耳光已经下去了。

“真的不是我啊,我也无能为力啊。”

秦一飞摸着自己摔得生疼的手肘,只敢在心中默默的为自己辩白着,着实不知道爹爹这两天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这个倒霉位置来。而明珠与岳云毫不顾忌的兄妹情谊更深深的刺激着他,却也无可奈何的躲在一边不敢嫉妒。

“大哥。”

“二弟。”

不争气的泪又模糊了明珠的眼,她都没有勇气伸手接住岳云这带着刑具虚弱的身体。

战场上蜂眼一样的枪伤都不会让这些铁汉子们皱一皱眉头,却要委屈跪倒在这些自己人的阴谋暗算下。

老天有眼,老天就是这样有眼的?

秦一飞这个酸涩满腔,自己才是她有血缘的亲大哥,可她好像从没这样声情并茂的叫过自己,尊重过自己,哎,算了,这样最好,就没人知道这小祖宗与老秦家有关系了。

“没事,大哥很好。”安抚着明珠,岳云急切的问:“二弟,爹爹可好,他老人家没有事吧?”

从被关进这大理寺,岳云就再没有见到岳飞,只是偶尔听得好心同情他们的狱卒偷偷传点信息。

“大哥,你好糊涂,你都这个样子,岳爹爹又能好到哪里去?他的手足都残废了!大哥,我来救你出去,你领着岳家军,反了他!”

明珠就要给岳云卸去镣铐,这点废铜烂铁,算什么东西?

秦一飞这个头痛啊:小祖宗,你是到哪里都忘不了这事啊。闭着眼,秦一飞不敢看,这私拆朝廷的刑具也是死罪啊,他只能祈求这岳云做个岳飞听话的好儿子。

岳云无暇他顾,向着岳飞的方向跪了下来,垂泪到:“爹爹,孩儿不孝,让爹爹受苦了,是云儿不孝啊。”

明珠拦着岳云叩的头:“大哥,你哭有什么用,我们这就杀出去!”

岳云的手捏了又捏,牙咬了又咬,却挡住的是明珠的手。

秦一飞在外听得一片胆寒,直念阿弥陀佛。

“二弟,爹爹接到上意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是怎样的结果,他把我也带来,我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爹爹知道,我若在外,一定不会容他受辱,我会控制不住一定会反。

官宦贵族附庸风雅喜欢刺身,爹爹背上也有:尽忠报国!那是祖母亲自给他刺上去的。

爹爹绝不做不忠不义之事,我若救他为不忠不义,我若不救他为不孝,忠孝自古两难全,爹爹为了不让我成为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也防止有人借我的名义反叛,所以他带我来了。

数十万的岳家军,乱不得!

二弟,爹爹一世清白岂容他人侮辱,岳家军赫赫威名岂能被他人利用?爹爹良苦用心,一片苦心,我岂能违他?”

“尽忠报国”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一个父亲会为了这四个字亲自送自己的儿子入这冰凉的大狱,这要多大的笃定;而这个儿子为了这四个字坦然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这又要多大的笃定。

只是,值吗?

“猪啊?”明珠又哭了,气得直跺脚:“你们想得如此周到,可别人领情吗?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岳爹爹糊涂,你也跟着他糊涂?

大哥,醒醒吧,你们再多的血都唤不醒他们的,只有把他们打疼了,夺了他们的天下,他们才会知道什么是对错。

实在不行,我们到时候把天下再还给他们就是,但现在我们真的要想办法活着啊!”

岳云唇都被咬破了,还是哑着嗓子说:“不行!”

“混账!”明珠气得骂开了:“他们就是在无耻的利用你们,可你们还甘愿被他们所利用。大哥,你真的看不懂吗:他们在想办法杀你们,可这脖子却是你们自己伸过去的!

清白,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们连命都不要了?”

岳云没有犹豫:“对善良的人,它比性命还重要!”

有人因为你的善良、因为你的忠诚、因为你的淡泊名利,便养形成了他的理所当然,对你无休无止无边的索求,贪得无厌,最后还是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该着他欠了他。

这样的忠义,维持的清白,拥有的高尚,值吗?

岳云虽然神情萎靡,但眼中的执着却是坚定的。他也不服,不甘,可岳飞以身作则的教诲早对他深入骨髓,爹爹用性命成全忠,自己为什么不能用性命成全孝?

明珠气无言以对,她早就知晓是这样的结果,张宪在一旁对他们置若罔闻,也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都是些铁打的铮铮铁骨汉子!

怎么办,真的要打晕他们吗?打晕他们他们还会苟且偷生吗?

同样的问题又纠结着她,她的头都要炸了。

“二弟,你怎么就有白发了?你才二十多岁的花信年华,你怎么就有白发了?”明珠晃动的头,让岳云终于在昏暗中看到了她乌云般的秀发中闪动的几根白发,那么的刺眼。

他歉疚的摸着明珠这几根银丝,流下了英雄泪:“二弟,都是我不好,是大哥欠了你。

大哥将你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可我什么都没做。大哥去了后,才短短几个月,你过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日子?怎么就有白发了?”

神情一恍,明珠呆了,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了什么白发。他说过:背着自己在每一年的雪地里白头偕老。这是金子来了?他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明珠的突然失魂落魄让岳云更为愧疚,却又只能自嘲着说:“二弟,大哥对不起你!

只是,现在大哥怕要欠你一辈子,欠大哥将你托付给我的承诺一辈子!

二弟,对不起,大哥不能照顾你了。

可大哥却要拜托你,拜托你以后能照顾我们岳家的一家老小。

二弟,对不起。来世,大哥做牛做马再还你。”

岳云咚咚咚的对明珠叩着头,铁质的镣铐沉重的击打着地,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拉回了幻象中的她。

明珠挡着岳云,擦着那莫名其妙涌来却擦也擦不完的泪水,狠狠地吼着:“我不相信有来生来世,如果有,我早就去找他了,何必孤苦的在这世上受这无尽的煎熬?

这世情这世了、这世债这世偿。大哥,你对金子的承诺你一定不可以辜负,你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很累,真的很累。

听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债要偿还,所以你们的家人也要你们自己去照顾,我有我的债要偿还,已经很苦了,我照顾不了你们的一家,我管不了!。

大哥,好好活着,你们等我,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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