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找到了心蕊,就找到了煮酒。
没想到:此番会是如此的顺利。
明珠一向不待见煮酒,可现在一见他,却好像是见了天上的活菩萨。
“金子呢?他可回来?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话音未落,憋了那么久的着急和委屈喷涌而出,她哭了。
秦明珠,从来是个无论怎样辛苦也要仰天把泪倒回去的主。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泪再也倒不回去,她开始在他的面前毫无掩饰的哭,后来哭顺了,就成了随随便便都可以在随随便便的人面前随随便便的哭了。
煮酒比耗子精还精,他尴尬的挣开被明珠抓皱了的衣襟,想:这小妮子,见了面,连师父都不叫一声就只问金子,看来这一趟俩人的故事很复杂,难怪那小子这么异常。
“他很好。我们仅见了一次面,仅喝了一次酒,他仅给我说了一句话:就是问候了你的师父。”
还好他确实是回了家,他是安全的。
明珠长久以来悬挂的心终于落下。
但不免气了:这混蛋金子!
“仅、仅……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家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现在真的很好吗?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我哪知道他什么意思。”煮酒心里冷冰冰的反驳着,嘴中还是很客气的回答:“他、确实应该很好,家里也算是发生了很大的事,不过也都是好事,那便、确实应该、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煮酒这爱理不理的谨慎差点让明珠发了疯,也彻底的懵了,他什么事都没有,那又是为什么?她想得头疼都想不通,眼泪只管唰唰的流:为什么,为什么?
“珠儿,告诉师父,你和金子怎么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心蕊将哭得痴儿一般的明珠牵到椅子上坐下,温柔的拍打安抚着她。
心蕊还没见到完颜亨,但知道明珠已经无恙。这次寻药心蕊很想很想知道其间的所有过程,但完颜亨没给她机会。现在,她最心爱的宝贝徒弟哭得这个凄惨模样,她更心急了。这样的委屈看来是那金子给的了,可说他会去忍心委屈她,心蕊还是真的无法想象。
明珠嚎啕大哭起来,抱着漂亮师父就止不了泪,这一路的担心、思恋、委屈、不解、疑惑统统都哭了出来。
断断续续的,从洞庭湖到无忧谷,无忧谷到庐山,总算大概说清楚了这几月来发生的一切,煮酒和心蕊都唏嘘不已。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这是明珠问得最多的话。
心蕊也不明白,看向煮酒:为什么?
完颜亨和煮酒之间有种叫默契的东西,你不说我不问,你说我听;你不要我不勉强,你要我给。
可这次,完颜亨喝酒了,喝闷酒,而且,喝酒时没有他。
就大金完颜家族里,自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样的大事,煮酒不感兴趣,但以往的完颜亨都会与他分享,哪怕是俩人仅只是默默一笑而已。可这次跳跃在完颜亨身边的不是他煮酒,而是他地缺,地缺异常的兴奋,然一向鄙薄他地缺的完颜亨却异常的容纳了他,本来煮酒以为是桃花门的事,却不想缘由来自这里。
就这次完颜亨处理这件所谓大事的结果,说实话是有点出乎煮酒的意料,他本以为......却不想......
难不成——真的是“红颜祸水”了?
煮酒叹了口气,闻着他手中的酒,慢条斯理的说:“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打动我的,与其叫倔强倒不如叫野心,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天就知道和要求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
他是唯一一个明白自己为什么而生为什么而活的人,一个明白人,一个我羡慕的人,一个敢为自己活着的‘自私人’。
他有野心,天大的野心。
后来他遇见了你,有了些改变,变得我某些时候都有点看不懂他了。
但我还是没想到,你们这次去桃花谷,他竟然会蠢到在那种、对你来说已经毫无希望的情形下,都要为你去死。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就是此时此刻,我还在不敢放弃自己的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了什么错乱?错觉?错误?
我也好奇了,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野心,他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离开了你,这算不算——他,已经做了选择?”
“不可能,你骗我!金子答应过我的,与我逍遥在江湖。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要那些虚名和身外之物做什么?”
“有的时候,选择生死只要一瞬间的勇气,可漫长活着的人生,需要的却是一辈子的勇气,而这种勇气,需要很多东西来支撑。
你要他放弃的,不仅只是他的家族、他的亲人,更是他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身份。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你固守着自己的原则不愿意嫁鸡随鸡,却蛮横的要求他什么?他某个时候敢把命给你,可有的东西,冷静之后,他恐怕真的不能给你。
我与他交心不在乎他是宋是金,你师父跟我也不在乎我是否桃花门。一个人的眼里只有一个你,你为他、做得到吗?”
“有的东西,冷静之后,他恐怕真的不能给你”,煮酒的话,就像一根根毒刺,刺激着明珠昏涨的脑袋,“金子配明珠,一生不离,一世不弃”,金子,冷静之后,你就说话不算数了吗?
不,不!
明珠喃喃的问煮酒:“没有对错?”
可什么是对错?自己的对不就是他的错吗?自己的错不就是他的对吗?“历史长河中,谁逐了浪花谁又被浪花所逐?”——不就是谁都分不清对错吗?
本就是两个不应该纠缠的冤家,分不清道不明的是是非非,可这入了骨的情分,说断就断得了了?
“宝宝,下次记得:一,要杀一个人,不要告诉他;二,要威胁一个人,要先想想自己的实力。记住了吗?我可不想你白白地丢了性命,小傻瓜!”
“那一夜,如果我没有拉起你的手,没有被你这一身体香迷惑,宝宝,我会不会活得比现在快乐?”
“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如果用我的一条命能换你一条命,我愿意!”
“宝宝,可不可以答应我,默默的做我背后的女人?”
“宝宝,我想做你敬仰的英雄。封妻荫子、钟鸣鼎食、立祠配庙,我要把最好的献给你,让你一世无忧,可以千古流芳。”
往事一幕一幕重叠回放在明珠的脑海,有完颜亨黑漆漆僵直的身体,他一身鬼啃的惊心动魄的伤痕,他无时无刻深情宠溺的目光,还有只有对她的绵长笑意,他酥酥麻麻的醉人情话,他时不时吃点小醋丢失了度量的无可奈何的焦虑。
他是个伟世男儿,他要做让“天下大同”的英雄,他要求过她,做她的英雄,可她没有答应,所以他还是最终做了选择?
花雨下那袭白衣飘飘,就是他对她最后的遮风挡雨?
“宝宝,明天我们就走。回去我就娶你。在你爹娘面前,明媒正娶你为我的妻!”
许下的承诺都成了谎言?在漫长的半世人生面前,他最终屈从了他的不世野心,选择了对她的放弃。她呢?便成全他这丟舍不下的野心,来报答他给过她的前尘往事?
“如果这就是宿命,苍天你何苦来撩拨我们?撩拨了我们又一笑而过,只为你可以摧枯拉朽的权威?
多么的荒诞!
放手吧,放手,也是一种爱!”想着、泪落着,明珠却笑着,安慰着自己,恍惚中就觉得完颜亨带着他一身温暖的气息笑着走来,像一个磁场,连她身上所有的生气都被他吸取了。她己经习惯了他怀中的温度,她只想向他靠拢,靠拢。
为什么这么痛?胃痛、心痛、肺痛、全身都痛。为什么什么都能变成牵机药,让人可以痛得生不如死。
没有但凡可以哄人的一个解释,没有最后礼节性的拥抱,没有一句虚情假意的道别,连最后见一面都没有吗?
“金子,你如果要走我绝不会留你,你知道的。可你为什么走得这样不明不白,连一个理由都不敢给我?究竟是你性凉薄还是我性凉薄?为什么!”
他情意绵绵时千年寒铁都被他哄成了绕指的柔糖,绝情绝义起来就这样铜山铁壁令人齿寒?断得如此的干净利落让人措手不及,还需要哭着求着听他亲口拒绝吗?
“‘我向来都不如你铁石心肠’,金子,我们到底谁比谁更铁石心肠?
还是留一点自尊和骄傲吧。
金子,我放手,我错了,你说过我从没错过,但我真的错了,我错在不该把所有的幸运都花在去认识你的路上,等认识了,幸运却没了,没有结果,我们就错过了。
金子,我放手,连想与我们的孩儿在无忧谷等你回来也不能了,你断得毫不拖泥带水,必定是做大事的男人,我望尘莫及。
那收下我的祝福:祝你早日实现天下大同,众生富庶。”
难看的笑比难看的哭还令人心碎,明珠这笑着哭着的唇动,连煮酒都看不下去了,他不停的喝着壶中的酒,说:“做这个选择不稀奇,其实这才是我熟悉的他,但如果他好不容易做了,你何苦不成全他?”
“怎会不成全?”明珠擦了把不争气的泪水,笑着说:“成全,一定!我明白。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这心还熬得到明天吗?明珠抓着自己胸口前的衣襟,安慰着自己。
从没有对煮酒那么客气的请求:“请把药给我配好,我要去找姐姐,去找姐姐。”顶着脖子上晃动的几个脑袋,她的眼肿得像无忧谷的桃子,一摇三晃的走了。
酒,逍遥醉,她要逍遥醉。
“你就那么清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告诉她伤害她?”
心蕊气愤的责问着煮酒。
明珠是心蕊从小养到大的,不是孩子却就是她的孩子,小妮子从来都爱笑,天大的事她都敢没心没肺的笑着,何尝如此伤情。
煮酒遗憾的弯腰道歉:“对不起,猜的。但这确实是我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理由。这小子如此反常,连我都躲着不见,我真的找不到别的解释。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
心蕊为煮酒这“猜的”又气又恼,说:“我要去找金子!让他告诉我!”
“你不要被他一句三笑的假象骗了,他若可以为我们所撼动,就不是他了。”壶里已经没有酒了,煮酒假假的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叹着气说:“从长计议吧,你那小珠儿也不是好惹的主,俩个小冤家的事我们最好不要参与。给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一切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