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见她许久不回答,便也没有催促,只等她自己从回忆中慢慢地清醒过来,反正今日还有许多时间,木府上下死了那么多人,想必是要经历一番大动荡的,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不如就在此好好思索一番。
“我曾经也有像你和木自蹊这样恩爱的父母,只是那都是遥不可及的往事了。”火羽突然开口。
“你父母难道不是染病而亡?”木兰诧异。
“染病?那到底是怎样的病能够让两个武道巅峰的人双双殒命?如果有,或许就是相思病吧。”火羽答道。
“我当时年幼,只记得族内医者都查不出母亲患了什么病,却是一日比一日衰老,就好像是一个垂暮之人。直到木仲明族长去世,有流言说他是中了东逝水之毒,无色无味,不过是快速消耗人的身体。于是我便偷偷潜来木府。”
“你可查到了什么?“木兰听到木仲明的名字,又回忆起与他相处不多的时光,他是一个那么睿智的老者,却被木承晚毁了晚年。
“太久了,已经查不到了。”火羽垂下眼眸,很失望的样子。
“你说你母亲的确是生病,那你父亲呢?”木兰继续问道,因她从前知道的,不过是火族族长正当盛年退位,由其弟继承族长。而那位退位的火族族长,也就是火羽的父亲,温润谦和,持正公平,是曾被全族人寄寓了厚望的。
“情深者,往往不寿。他随母亲去了。那年我不过才六岁。”她很平静地答,仿佛自己就是尼姑庵那清心寡欲的尼姑一般,不理红尘俗世,只求得六根清净。
“我无意勾起你的伤心事。”木兰见她这副故作清冷的模样,有些歉疚,其实从她对木千帆的态度来看,她并非看上去的这般清冷之人。“你又是如何来到他的身边的?”
“我与他相识于少时,来木府调查,也须得掩人耳目,因此才假扮成他的侍卫。”火羽不过用一句相识于少时,便将木千帆留她在木府之事带过,木兰想要一问究竟,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而其中曲折,切莫说是木兰不知从何问起,就连火羽也不知从何说起,是从少时的王城初遇说起,还是从后来的书信不断说起?是从盼望他求娶说起,还是从忽听他要成亲之时说起?是从她千里迢迢赶来相问说起,还是从这几年形影不离说起?
她不知道。
“我爷爷确实是中了东逝水的毒。”木兰看着火羽的脸色变了又变,仿佛是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回味了一遍,决定对她坦诚相告。同时她也存了些私心,火羽虽然不管族内事务,但是好歹是前族长之女,且道法高深,深受族中长辈的疼爱,或许过几日,她能少让自己应付一些麻烦。
坐在一旁品茶的木自蹊,见木兰是一副坦诚相待的模样,也补充到:“东逝水无色无味,就如同我们平日里饮用的茶水一般,确实难以探查。并且短时间大量饮用的话,确是能让人短时间便衰老而亡。只是这东逝水极难炼化。是以人间许多人并不知道。“
其实木自蹊是知道这东逝水出自哪里的,东逝水和千面狐一样,都是王族的秘密武器,至于王族到底是从哪里炼得这样的毒药,实在是不得而知。
“听你描述,再加之典籍所载,想必你母亲的确是中了东逝水。当日我爷爷的东逝水乃是木承晚所下,你母亲的,若是与木府有关,想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我代他们,向你致歉。”木兰此时突然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看得旁边的林重和林生有些傻眼。
“木兰小姐何必如此,我自是分得清是非。”火羽既没有接受木兰的道歉,也没有反驳,她原本早就调查到了木承晚,而至于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在模糊之中,那既然与木承晚有关,她本就是木府的人,她说一声抱歉也并无不可。而她这一句分得清是非,自然是知道广林山上死去的火族子弟,自然与木兰无关,与木府无关,更何况木兰已经亲手清理门户,将那些犯罪之人送到了地狱。不过逃走了周千湘。
是了,周千湘,木承晚的女儿。她不同于素来与木承晚貌合神离的周霁月,想必是应该知道些什么。在这里调查这么久,竟然被她那种不理世事只顾享福的态度蒙骗了,才会让木千帆也在她的算计下陷入昏迷。
“好了,你好好照顾他吧,只是我希望你以火族少主的身份,而不是我木府护卫的身份。”木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她自然是希望以此来告诉火羽的族人,他们心仪的少族长属意木千帆,由此能少一个对手也是极好的。
但若她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不管有多少对手,一一去战便好了,胜于败,不过一条命。只是而今她很惜命,从前舍不得死,害怕木自蹊继续孤单,但想想他万年来是孤单习惯了的,再孤单个几万年,或许也没什么的。而今却是不同,她事事都要考虑到肚子里的家伙,她也实在不愿他还未出世便陨落,也不愿他出世之后没有爹娘陪伴。
木兰起身便要走,而今不过刚有身孕,但是她已经像有了许久身子笨重一般,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起身,而就在她手扶上腰的时候,木自蹊似是心领神会,极快地伸手去搀扶她起身。
当爹嘛,又不是第一次了,在他进入木兰的梦境的时候,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是以轻车熟路,甚至都没有当时在梦中那般欣喜,只是心疼木兰恐怕要遭很久的罪了。他是活了千万年的神祇,神祇孕育后代不像凡人有一定之规,他们短则一年,长则数年,才会从母神腹中降生,一切还讲究个机缘。
木兰对于这些却不知道,只是满心地盼望十月之后,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太阳正盛,木兰从府中出来,被刺眼的光扎得有些睁不开眼,在府中茶水其实未饮,正口渴难耐,悠悠地对木自蹊说:“夫君,我想喝街上的酸梅汤。”
木兰软软糯糯的语气,哪里还是在议事堂拔剑杀人的前任木大族人,十足的小女儿娇妻的模样,木自蹊怎会让她扫兴失望,连声答应着,这就上街去喝酸梅汤。
“只是夫人稍等片刻,待我去寻一宝物来。”他说得郑重,木兰实在不知,这上街喝酸梅汤竟然还需要什么宝物,难道是害怕当街遇到仇敌,各大家族这就已经赶到木碾城要为他们丢弃的族人讨个公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