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婷在地上爬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还有人在踩踩踩。都说了用技能打，怎么还用这种无差别无伤害的无脑攻击？而且其中一个大脚丫踩得特别重。别人的伤害以单位数来计算，他一脚能踩出大几千。这是下死脚啊？贺毓婷揪准一个机会，把人给拉下来——剑眉星目，宽肩细腰；穿一身不打眼的粗褐布劲衣，头上扎有一块方巾。贺毓婷和他打过两次照面，虽然每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还是认出了他。“何正英？”
何正英错愕地望着她，然后立刻低下头埋在胳膊肘之间去承受上方密集的攻击。等他习惯了落下来的攻击频率后，再一点一点从抱臂间慢慢抬头，目光炯炯发亮地看着身侧同样卧倒在地的贺毓婷。“小五巧巧？”他一字一顿，眼睛里倒映着贺毓婷狼狈不堪的脸。何正英露出一个血腥而残忍的微笑，又问：“还是九霄玄？”贺毓婷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她千遮万掩，瞒过了二郎真君和其他人的眼睛，却瞒不过一个小仙官何正英？
“你怎么能认出我？”
何正英被人踢了一脚。这一脚于他几乎没有伤害，因为他身上始终裹着一层微泛白光的罡气。只不过这层罡气时而柔软时而坚硬，那一脚踢在他的腰腹，足尖恰好抵进了他的软肋之间。何正英脸皮抽搐着，他咬紧牙关运气，使罡气更明显地浮现在身体表层。然后他看着贺毓婷，张嘴想说——
特么一脚超不识相地踩在他脸上，踩得眼睛几乎脱眶迸出，压得他嘴都窝成了蛋形。
贺毓婷感同身受一阵痛缩。
何正英恼羞成怒，将那人一把拽趴。下来的是个川味浓郁的苍云，一身重铠连大盾一起，横扑在贺毓婷和何正英身上，嘴里直嚷嚷：“哎？你该啥子哦？”然后是一片密集下雨般的脚印踩在他背上，踩得川味苍云嗷嗷地的叫：“爽！”
何正英的脸被罩在苍云的大盾下，阴影里狼一样的眼睛反射幽幽的光芒。“你问我怎么认出来？”何正英轻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本应该威胁意味十足，不过被上面连番踩踏，踏出一股颤巍巍的音色。“小五巧巧每隔六到七天就消失一段时间。但荻花圣殿的CD结束，小五巧巧就会适时再度出现。所以我雇了一批人摸进荻花圣殿，发现那里面并没有玩家只有BOSS。有残魂的BOSS也屈指可数。其中一个总会溜出荻花圣殿四处游荡；另一个残魂附体的时间太短，被人秒杀之后再也没有恢复。还有一个替身真他妈的多，但是我找到了，焚天用魔刀噬魂砍中他之后，小五巧巧连带着也整整消失了三天！”何正英狞笑，如果没有那么多大脚丫子踩在他身上，踩得他脸上青筋肌肉一抖一抖的话，效果会更好。
“小五巧巧就是阿萨辛，阿萨辛就是小五巧巧。”
“哈哈哈，你说二郎真君天天找你。你在他眼皮子下面晃荡，怎么就没发现你呢？”
当然是因为他没有把阿萨辛和小五巧巧之间划上等号。这是自负者常犯的错误。贺毓婷脑中微微划过一道灵光。她现在还不知道那道灵光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被识破的危机感油然而升。“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九霄玄？”贺毓婷极力控制着自己表情，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帮会里不是有一个九霄玄吗？”
何正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不再多加掩饰。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这股子呵呵笑声也被众玩家踩踏成一股绵羊音。“最初我只是派了人来盯梢狐玉郎，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张罗出一个脱离六道轮回的崭新世界，不可能不求一点回报吧？当你在他身边晃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另一个九霄玄？呵呵！”
“那个假货就是我带来的，她算什么九霄玄？不过是个玩物。我说服仙帝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套出真正的九霄玄，那就用九霄玄生魂相连的器皿去追踪。得亏了狐玉郎将仙玺炼作九霄玄的本命法宝。只要九霄玄还残留一丝魂魄，这个残缺不全基本没啥大用的仙廷至尊宝物，就会发出呼应的气息。”
贺毓婷嘶嘶地抽冷气。她说不清这是因为被人踩在脚底下发出的痛呼，还是被何正英步步紧逼的心情写照。“既然用一个仙玺就能搞定追踪方向，你们又何必把龙九牵扯进来？”
何正英眼睛一亮。“龙九？你记得龙九？果然你就是九霄玄！”
贺毓婷微愣，难道他还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份？
“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前世作为九霄玄的记忆。”何正英笑，完全是猎食者的微笑。“既然如此，就更不能留你在世了。本来我还抱有一丝疑惑，觉得二郎真君可能故意找一个女人假扮九霄玄，来迷惑仙廷的耳目。刚刚龙九感到心悸不已，然后你就出现了……呵呵，看来这次我算是押对宝了。”
“龙九在这？”贺毓婷抬头仰望，并没有看见龙九的身影。也是，以她那种伪轻风的态度怎么可能掺入这一团混战里？一只脚腾空而起，往贺毓婷脸上压下来。贺毓婷连忙侧头，让那一脚生生踩空，踏在草泥里。
“怎么办？何正英果然是为了你而来。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比二郎真君先一步认出你。小五，我们去找二郎真君吧？和他坦诚交代。现在这些事缠在一起，已经不是逼我和大姐远离你、永远不得相认这么简单了。只能请二郎真君出面了……奇怪，他怎么还没出现？难道他要看着别人把你打死吗？”卡特细细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焦灼地回荡，她已经够头痛的了，卡特还在她脑子里来回车圈圈。声音刮擦擦的，吵得她脑壳疼。
“闭嘴，卡特。”贺毓婷挣扎着试图越过抬起来的脚。她躲开了第一脚，第二脚踩在腿上；躲开了第三脚，第四脚又踏在背心。血掉得不多，但是很痛。贺毓婷咬紧牙，不断地寻找能钻过去的缝隙。
何正英抓住她的胳膊，惊疑不定地问：“你刚刚和谁说话？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二郎真君，还有人在帮助你？”
贺毓婷翻了个白眼。所以她才讨厌和仙人打交道。如果凡人的智商是正常水平，那么仙人的智商全都在IQ一百二以上。举一反三这种事他们最拿手了。通常事物显现出一丝端倪，他们就能揣摸出全部。实在是一群讨厌的家伙。何正英抓着她胳膊不放。
“你想逃走？”何正英眼中射出狠戾的光芒。“不，你不能逃走。你是前朝余孽，只要再确认你魂飞魄散，那个自以为是的仙帝就再也没办法返回仙廷。”
“你被打昏头了吧？”贺毓婷忍不住冷冷讥嘲。“虽然六道轮回，仙人回归总需要血脉生魂来牵引。但我并不是前朝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当朝的仙帝广天他也有同样的血脉。”
何正英脸上又露出笑容。贺毓婷觉得这缕笑容很奇怪。“看来狐玉郎也没有和你说实话。”
“什么？”
“狐玉郎当初确实是恨先帝恨得狠。除了你，仙帝和他的一众亲人都被杀被散魂，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贺毓婷刚想反驳还剩下广覆天君……她突然愣住，脸色一变：“你是说，广覆他？！”
“这是当朝仙廷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何正英玩味地说。他果然是个残忍小人。贺毓婷想不通为什么这种卑鄙小人竟然能在仙廷里成为一个仙官？想当初她父帝在位时，哪怕常常犯浑，也从未让阴私小人得逞和上位……贺毓婷心中一片冰凉，她想起了以前在仙廷里就悄悄散布的谣言。那个时候她不以为意的流言，竟演变成如今混乱不堪的局面。
“广覆不是夜华天尊的儿子！”夜华天尊是父帝的弟弟，是第二个被狐玉郎砍杀的仙界至尊者。当年狐玉郎血洗仙廷又扶持广覆上位，她一直以为是为了维持仙廷至尊者的血统延续。
何正英大笑起来。“幸亏仙帝不带一丝前朝血脉，这才开创出如今截然不同的仙界盛况。如果不是他即位，吾等散道仙流又怎么能在仙廷获得一足之地？哈哈哈哈……从我升入仙界那一刻起，我最想看见的就是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终于明白真相的脸！哈哈哈哈……”
贺毓婷咬牙，一脚踹飞了覆在上面已经昏厥的四川苍云。她拨开了盖在何正英脸上的大盾，让他那张猖狂的笑脸暴露在玩家的脚下。
“哈哈哈……嘎？”何正英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他双眼暴突，下一秒被人一脚正面踩下，踩到脸几乎凹下去一个鞋印。
“你再笑啊？”贺毓婷挣脱他的手，象条泥鳅一样从抬脚落脚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