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真君看着她们露出惊讶的表情。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贺毓婷搭信使肩上的手。贺毓婷象烫着了似的把手往回缩,眼角余光瞥见二郎真君眸色更加深沉。一时间她的手再搭回去也不行,缩回来垂在身侧也欲盖弥彰,着实紧张。
二郎真君就问:“你们还在太原?”这话就问得有深意了。还在?她们出来天泣林的时候已是近黄昏,再在茶馆里盘桓一阵便到了夜幕星子时分。贺毓婷胆子小,自打上次被焚天打劫之后,哪怕是披着一张阿萨辛的人皮她也不敢黑灯瞎火野外行走。贺毓婷含糊地回答,太晚了,明天早上再决定是多玩一天还是早点回去。
二郎真君点了点头,又问:“晚上准备歇在哪?”他问得很随意,又似乎早有准备。贺毓婷还来不及开口回答,他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城西的墙根处买了一幢三进的宅子,那地方安静隐秘。如果你们觉得城里往来人多,口舌是非多,不如去那边借住一晚。”
三进的宅子?怕不是你送给芥子沫的价值五十五砖的宅子吧?贺毓婷腹诽。但是二郎真君这个时候透过宅子提到芥子沫是什么意思呢?贺毓婷深知二郎真君的性格,他没有那种无故关心别人的性格。会说这点话,曲里拐里弯弯绕绕的后面其实透着更多人还未察觉到的深意。他这是给个提醒吗?贺毓婷深思着打量二郎真君。
屋檐下的大圆红纸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淡淡的红光倒映在二郎真君半身上,照得神采飞扬的面孔一半莹白如玉,一半盈盈生辉。广场上突然热闹起来。晚归的藏剑少林,天策苍云,和浅笑抿唇的长歌七秀五毒……黄衣的张狂飞扬、僧衣的内敛含蓄,穿甲的意气风发,飘缎的轻盈飞花。人群短暂隔开两人。二郎真君看不见贺毓婷的表情,他的视线只落在黄狐狸的面具上。即使如此,如炬的目光似乎能把薄薄的面具灼出两个洞。未几,炬亮的视线低下去。他脸上蓄着一缕轻笑,抱拳告别。贺毓婷躲在面具后面痴痴地目送,直到二郎真君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她下意识地撇脸,马上意识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现在正带着面具呢,谁能知道面具后面的视线落在哪儿?老槐树半曲了树干顶天立地,冠盖如蓬伞般悠扬伸展,几枝几缕微微下垂,吊在二郎真君头顶上迎风摇曳。
“阿萨兄,如果没什么事,你还是连夜赶回去比较好。再不济,就去寻了城边的宅子借住一晚。”站在不远处的二郎真君浅笑道。
贺毓婷眨了眨眼,一时半会还领悟不到二郎真君的真正意图。她怎么总觉得这话里套话,全是威胁的意味?
二郎真君浅勾起唇角,目光精亮。贺毓婷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他脸上哪有狡黠促狭的表情?一本正经得很。
“最近太原周边不太平,有人风传出现了野外BOSS。”
又有两三个人穿梭往来,耳朵听见BOSS的时候,人人神色一动,匆匆瞥了一眼二郎真君。不知道这谣言是如何流传的,倒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也有人露出藏着掖着的表情,埋怨地看向二郎真君,似乎他不该把这消息更深一步地扩散出去。
贺毓婷莫名其妙,这野外BOSS和她有什么关系?
只见二郎真君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森白森白的抵在唇边。这个时候他再不掩饰自己促狭的笑意了,用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说:“有人看见荻花宫的阿萨辛徘徊于太原野外。想来这个荻花的大BOSS就是野外BOSS了。玩家们正陆陆续续地赶回太原,看谁有机会能摸到这个BOSS身边……”
贺毓婷差点噗出一口血。这是谁?这是谁放出的风声!这不是把她驾在火上烤吗?再看二郎真君的脸色……贺毓婷心头一颤,喃喃地说:“你、你已经知、知、知……知道了?”完了!话一问完,贺毓婷紧紧地闭上嘴巴。二郎真君原本明悟的眼神里果然掺上一些困惑的颜色。
她又结巴了。
贺毓婷推了推身边呆若木鸡的卡特。小丫头片子一个激灵随即恍然大悟,娇滴滴地扑过来做大腿挂件。“大哥哥,我们回去吧?今天玩得好累,人家家想睡觉啦。”二郎真君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再言语,掉头就往帮会走过去。
贺毓婷哆哆嗦嗦地抖下一层鸡皮疙瘩,这才牵起卡特。“我们也回去吧。”往回走的一路草木皆兵,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立刻警惕地望过去。
卡特不以为然地撇嘴,低声说:“你现在带着面具呢,谁知道你和阿萨辛长得一模一样?再说了,就算你是阿萨辛,你的武力值比玩家高出一大截,你到底怕个啥啊?”
“那、那要是多出一个二郎呢?”
卡特默了一下,低声说:“那是妖孽,你就别提了。”
可是利益当前,谁又能确定二郎真君不会参一脚呢?再联想到刚刚二郎真君一脸促狭的脸色,他分明知道更多内情却只漏一点口风,显然也起了贪玩的心思。他却不知被一柄长枪捣个稀巴烂的滋味超不好受。而且贺毓婷更担心另一个人——焚天邪魅的异色双瞳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她暗忖,如果在野外单独遇上了焚天,凭着阿萨辛蛮横的肉身,是否有与之一战的能力?要是在以前,光是想想对峙的场景她都要挖个地洞躲起来。只是经过那一晚……贺毓婷回想着那一团失去躯壳化为光球的魂魄,不由抿抿嘴,心底一股戾气渐渐升华。
卡特脚步一顿,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贺毓婷一边问,一边心不在焉地循着卡特的视线望过去。下了太原广场的台阶,街道夹角的地方并着三个告示栏。在正常的游戏世界里,这三个告示栏是起到接日常任务的作用。但是在残魂世界里,它们只是一个装饰。贺毓婷的视线会逗留在那三块告示栏附近,是因为她看见一个熟人——黄秋。黄秋不是一个人躲在阴影里。影影绰绰,还有一个人陪着她。那个人比黄秋要高,身板也壮实一些。一看就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宽肩细腰的男人。
这时起了风,吹散了天上阴云。月光透过丛叶往下来,斑驳的落在黄秋和那个男人的脸上。
剑眉星目,凤眼里藏着三分郁色。见贺毓婷和卡特驻足观望,那个男人阴沉沉地凝睇过来,看上去隐约有些眼熟。卡特在这个时候突然迈步,贺毓婷被她一拽,浑浑沌沌地跟着走,不一会儿就回了茶馆的雅间。她们两个分别摘下了掩饰气息用的面具。贺毓婷这才发现卡特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心里忐忑。
“那个男人,”卡特自言自语一般,“我认识。”
“你认识?”
“他是个仙人。”
贺毓婷眉毛一挑,正想多问几句,虚掩的房门在这时突然被人大力撞开。吓了贺毓婷和卡特一跳,她们看过去,却看见姚千依狼狈不堪地扑了进来,扑在地上。
“大姐?!”
“大表姐?”
姚千依挣扎着起身。刚刚撑起半截身子,她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污黑的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