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辞天令想请他们进城里购置一些常用品,再拉几尺布来做衣裳。
在水上讨生活,也就是和自然搏斗,贵族们过着豪掷千金的奢靡生活,而平民们则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能够在这个世道活下来都不错了。
天下苦于战事久矣,齐楚两国不过修战三十岁,而今前方战事吃紧,冷二郎(也就是收留云荼辞天令俩的人)被强行带走服兵役,不只是他,楚国凡加冠者,皆要阵前持剑,年逾六十者可免。
战阵之中,最后能活着的十不存一,有许多不愿意服兵役的人就举家逃到深山老林之中。
楚国不知道出动多少了藩王名门的府兵,不愿入伍者杀,家中赋税翻一番。
不过,楚皇也不是什么魔鬼,后来改了敕令。家中一儿者,诸儿年幼者,征父不征儿;家中多儿者,征长不征幼;无儿者不征,无父者不征,残疾者不征……女子年十五者,则必有夫,未有夫者……女子有不嫁者,一县赋税皆番……战死者,给予家中抚恤,克扣英烈抚恤者,夷三族……
而冷二郎有一个儿子,叫小虎子,已经有十一岁了,可以帮自己做很多活儿了,这些年若不是官府庇护,他们那里还会有活路。
哪里有什么山贼水匪,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人罢了。
冷二郎披上了妻子亲手缝制的兵服,轻轻地抱了抱妻子,摸了摸冷虎的头,“虎子,以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你要保护好你孃子,听到没?”
虎子直挺挺地站在冷二郎的面前,倔强的抬着头,这一次他没有打掉那一双抚摸自己头的大手,说话带着重重地鼻音,“我知道,可是,你一定要活着,一定!我我不许你死……”
冷二郎一巴掌削在冷虎头上,“臭小子,胡说什么?你阿郎一定会跟着大将军,立下战功,到时候你和你孃子就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到时候我们就搬到荆州城去,住大房子……”
说着说着,冷二郎哽咽起来,冷二郎的媳妇儿也是悲从中来,一家人都围在一起哭了起来。
辞天令也被他们整的想哭,生离已经是这样难过,那经历过死别的他们又是多么难受。
云荼在旁边撇嘴,他对自己的生死看的都不是很重,更何况这些蝼蚁,不过为了辞天令,他还是走到冷二郎身边轻声耳语,“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
令云荼没想到的是,冷家二郎有些意动,可还是拒绝了,“兄弟,我虽然是个粗人,可也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家里非富即贵,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
在人间已有百年,云荼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寿不过百的小东西的思维,“你可能会死。”
冷二郎也很坦然,“死便死吧!人总是会死的。”
“那虎子们娘俩怎么办?”云荼眼神瞥向冷虎。
冷二郎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保护他们活下去!”
“我是她的丈夫,我不希望别人说她的丈夫无能,我是他的父亲,我不希望别人说的他的父亲是个懦夫。我也不懂得个那些什么大道理,可是我觉得这就是我应该做的。陛下庇护了我们,如今前线告急,当为君分忧。”
“老二,走吧!”远处有同样是要去应征的在叫他。
冷二郎看着自家小娘和儿子,他觉得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陪她过什么好日子,冷二郎从冷虎手里拿过战刀,“回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再顾已是人鬼相隔。
在十年后的北郡夏口城中,楚国军民三十万无一降者,满城皆是尸体,战到老弱妇人都上城墙杀敌,最后齐军破城之后,竟然发现城中没有一个比车轮高的孩子。
在尸山血海中,有一具身中三十余刀的尸体,他是夏口城中三十位右更之一,在夏口百日攻守中,每战,则必亲上城头,带领将士杀退齐军进攻二十多次,他一人杀敌三百余。
军功,可至大上造。
冷二郎的儿子冷虎,后来楚国幼主在群臣胁迫下投降齐国,冷虎在南海郡城自缢而死,被称为楚国最后的脊梁。
冷虎幼而聪敏,后被洞庭守举荐,成了楚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检书郎,冷二郎死后,皇帝特许冷虎不必服丧,官至上大夫。
冷虎看着冷二郎远去的背影,却不知这一别就是一生。
辞天令和云荼一边走一边修行,行走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有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这一次他们到了夏口,夏口历来都是楚国重镇,是扼守东方的门户,水陆交通也甚是方便,无数商贾云集于此,其繁华也是不输于洛阳荆州。
但是如今齐楚一起,这夏口城往来的商贾便少了。
黄镜跟弋远松离开之前,却是把他的令牌忘在了旌阳客栈,所以云荼辞天令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夏口城。
本来应该是人满为患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人,商铺不是关了门就是门可罗雀。
粮油店里的东西早就被抢购一空,就是平常五倍的价格都有人抢着要,所以这些个粮店掌柜们都觉得要屯粮。
突然,夏口城里到处都是乞丐流民,他们带来了北境的一手消息,楚军和齐军在旷野之上五军对决,楚军暂时占优势,因为齐国因为去年天灾影响,年成不好,有人归咎于是齐皇,说是这是上天对齐国的惩罚,这中间有多少楚国谍子谁也不知道。
茶馆里,“我听说啊!这前线的军队是吃了不少败战。”
“战事如此紧张?那我等是不是该去南方?”
“怕什么,还有樊城在前面挡着了。”
“照我说,这些藩王真不是东西,平时鱼肉百姓,到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跟孙贼似得,躲的比谁快……”
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心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才坐下说:“慎言啊,咱们夏口可是还有一位藩王啊。”
刚才大放厥词的那人,酒一下就醒了,扇了自己一耳光,“你看我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