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登州到大都(大都是指1272年忽必烈改原金国中都城为大都即后世北京)直线距离800余里,正常方便些的话从登州港乘船到后世海津镇(后世天津)港后再换乘马车,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不过现在登州港被焚之一炬,基本上大中型货船都损失殆尽,残存下来的小舟过海不是很安全,史天泽去大都选择从陆路穿州过府绕过山东半岛,经莱州、益都、海津镇后到达大都,加上只能乘坐马车,减少颠簸,这么一绕所耗时间就多了。随军护卫的是探马赤军中的亲卫千户所及一名千夫长。
大汗征占中原已有几十年了,不过地方上并不太平,府、县城内还好些,沿线上的穷山恶水间盗贼也是不少,不少原北宋及原金国残余兵马占山称王,或名举义旗反蒙,荧惑穷苦百姓,洗劫沿路客商,蒙古大军也不是没清理过,只是大军讨伐如过梳子,总有残余逃窜,几次下来,成效不大,而这些山贼顶多抢个赶脚商什么的,危害不大,蒙古人就是听之任之。
刚过益都,史天泽就遇到这么一伙几十人的山贼,也不知道这股山贼长不长眼,敢打劫蒙古千人队,听到前队骑兵警示哨音箭,史天泽倒也没在意,这股蠢山贼只能是骚扰罢了,稳坐马车中思量自己的事,自已年近六旬,这次身体又伤残,这次前往大都形势不妙啊,虽然以往自己屡立战功,不过此次损兵折船,使得大汗剿灭海贼计划功亏一篑,看来得想想后事了,家中八子虽在汗国中各有任命,不过自己此次前途难料,八子前程堪忧,得为之寻个稳妥所在。想到这,史天泽令人修书一封给蒙古宗王口温不花,在蒙古人中,史天泽与宗王口温不花还算交好,元宗九年,史天泽与宗王口温不花一起围攻过南宋光州(今河南潢川),就在这期间结下一段友谊,拜托其身后事。
坐在马车中的史天泽定下神来,开始命人书写罪已书,一边口述自已过往功勋,一边老泪纵横。自已的一生身经百战,虽为汉人,得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器重,一路追随征金大元帅木华黎,北战南征,打下金国大部国土,立下赫赫战功。灭反判红袄军。后又随蒙古大军南下攻宋,冲锋在前。留下的是朝中满口的称赞,被誉为“出入将相五十年,上不疑而下无怨“。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疤,史天泽仰天长叹,可以了,自己这一生可以了,除了这次对海贼战事不利外,自已对得起大汗,对得起蒙古国了。即使这次被大汗问罪枭首,也问心无亏。
前方的几十名山贼见事不妙,“呼哨”一声消失在两侧山中密林中,史天泽也不下令追杀,此处地势有些不平,既然追上不过几个毛贼而已,不值得耽搁行程。大军随即继续向前。
不过半月有余,史天泽带领护卫亲军抵达大都,忽必烈闻之令其蒙古军帐中觐见。第二天一大早,史天泽脱掉官服,只身着亵衣,背敷荆棘,左手持罪已书,右臂轻扶,低头拱首进入忽必烈大帐。
蒙古军中大帐内,忽必烈—孛儿只斤·忽必烈,拖雷第四子,蒙哥弟。此时的忽必烈四十有中,正是身强力壮的最佳时期,长期的征战岁月,让忽必烈养成坚毅、果敢的性格。时值九月中旬,天气微凉,忽必烈端坐在帐内长案后,身上披一件薄羊羔皮制成的皮袍,手里拿着一本汉人的书正仔细观瞧,这是本宋人写的《通鉴》(即后世的《资治通鉴》)。随着中原地区日渐稳定,继承汗位的忽必烈渐渐感到压力,蒙古人战力无双,打仗是无敌天下,只是打下了诺大江山,如何稳定统治管理这片土地,这让还保留着游牧习俗的蒙古人有些手足无措,很多立下军功的蒙古王爷被分封到中原各处领地时用的还是部族管理那一套,把当地汉人当作奴隶使用,随意下达地方指令,甚至有将汉人从耕地上赶走,放荒土地重新放牧之用。虽然忽必烈之前就颁布了一些治理地方政策律令,不过指望那些骄纵的蒙古王爷们遵守这些条条框框,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到史天泽负薪请罪的架式,对于学习了不少汉人文化的忽必烈还是明白这典故的,不由笑了笑,史天泽这名汉将,忽必烈还是比较满意的,追随天汗大大小小征战了半辈子,功勋卓著,履立战功,而且此人多谋善断,很善于用兵,是忽必烈手下难得的汉人智将。
对于这次清剿海贼失利,忽必烈倒没太放在心上,中原的土地、人口才是重中之重,海外骨崽岛并不是蒙古人看重的地方,不过是一介之癣,对于拥有广阔中原之地,百万披甲勇士的忽必烈来说,这不过是一小处匪患而已。
忽必烈放下手中书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地请罪的史天泽,目光不由地瞅向史天泽被严重烧伤的右臂。润甫起来吧,(史天泽字润甫)又吩咐近待赠座,此次海战失利非你之过,海贼狡诈,又善用火攻,我蒙古人向来是陆上雄鹰,草原猛虎。不善水战也情有可原,你也尽力了。从你奏报来看,这股海贼火器很是厉害,不知他们从何而得。
早已泪眼朦胧的史天泽感受到大汗温和的语气,抹把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委曲忍不住向大汗述说起来,说起来这几次战仗,还真不怪史天泽,主要初次与刘一凡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军力交手,这与以往他交战的对手完全不同,不仅战术不同,更主要的是对手层出不穷的新式火器,占尽优势,每次史天泽都预料不到,被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适应,屡屡失手。
“火铳、火炮、火油。”忽必烈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案几,一边听史天泽详细汇报这股海贼所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尤其是其海船,甚大无比,比起宋人的海船还要大上不少,而且使用麻布软帆,与宋人的硬帆完全不同,船速很快,无论是追击还是撤退我部使用船只都略逊一筹,北地收集来的船只大部分是被追上纵火油烧毁。
“这么说,海战基本上我们是奈何不了他们了。”忽必烈仔细听后说道。“不错,”史天泽肯定道,以目前战况来看,就是这样,而且对方还敢于跨海侵犯登州港和船厂,这也是我没预料到的,贼人胆大如斯。
“那就拿这股海贼没什么办法了吗?”忽必烈有些气恼道。史天泽犹豫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道:“臣下来前打听到一个消息,”史天泽拿来一副舆图(古代地图名称),指着辽阳行省与骨崽岛位置对大汗说道,据辽东有地方土人说,此处海峡,冬季最冷时会结冰封海,当地人时有通过冰面来往于骨崽岛与之交易皮毛等物,而这股海贼就盘距在骨崽岛上,如果可行,大汗可在此处集结兵马,通过冰面登岛,直达贼窝,一举清剿掉这股海贼。
“好,润甫果然是我大蒙古国智将,如能如此就能避开不利海战,彻底剿灭掉他们。”
听到史天泽新的用兵方案,忽必烈大为满意,能如此用心兵事的,也就是史天泽这样汉将了,蒙古人打仗更多的是倚仗骑兵的机动与弓箭,说到计谋还得是这些汉人使得。
来人,拿高丽参来赏赐润甫,这段时间养好伤,整顿兵马,待天时再战,忽必烈很大方地赏赐给史天泽大量的高丽人参来养伤,对于海战失利这事,完全没有追责,对史天泽他还是很信任的,非战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