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程师兄如今去了哪?杨文远说先生和程师兄也不告诉他。”苏永年转移话题问道。
“只说是去四川,我也……”江小双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不对,连师弟都没告诉却偏偏告诉了我,那岂不是变相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吗?顿时脸红了一大截,连脖子上都带着红晕。
羞恼道:“你问那么多干嘛,等他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赶紧往后厨跑去。
果然如杨文远讲的那样关系不一般,苏永年想道。
……
……
苏永年吃罢早饭,已过了辰时,街巷处处都有了烟火气,各家商铺都打开门来做生意,这边临河的街巷多是商户,一些小贩也早已将摊子摆好,静候来客。
城中河那头的铁匠铺又燃起了炉火,老铁匠带着学徒开始一天的工作,动作娴熟的从炉中夹出烧得通红以至于变得炽白刺目的铁块,置于独角的砧子上,学徒抡圆手中的大锤,准确无误的砸在老铁匠指定的地方,瞬间喷射出一束束缤纷的火花。
老铁匠欣慰的朝着学徒点点头,学徒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憨厚一笑。
这就是铁匠一天生活的开始,或者说一生都是由这个画面组成的。
那棋手的生活呢?是什么样的?
棋手的人生又是什么样的?
阿伯说外面到处都是厉害的棋手,好想去看看,好想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棋桌上,用着同一张棋枰。
雨势不减。
……
……
苏永年离开了阳泉酒家,撑着油纸伞往镇上其他的街巷去了。
此去不远,有条小巷,名叫浮生巷,此巷与其他街巷不同,只卖木材。卖木材这种生意都是需要同行照料,不然很难独自生存。因为买木料的向来不会是小数目,而商铺地方有限,最多也不过三进院落,木材又占地,存货都不会太多。这时候都是要同行帮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也是为什么买木料的总要往木材店扎堆的地方去的原因。
为什么叫浮生巷,不大清楚,有说是取自庄子的“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也有说是取自李白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两句大概讲的是一个意思,也有可能不是一个意思,苏永年不清楚,他对自己在文学上的造诣非常有自信,因为这方面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零。
此时苏永年正在一家木材店槛内和店主商量买卖事宜。
店主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在这条巷子做木材生意已经有很多年了。
那清瘦中年店主听了苏永年的要求为难道:“小老板,你要的木材种类繁多但是太零散了,我这每根木料都要切一截下来实在不方便,不如换几根吧”
那店主也不是欺负苏永年年龄不大,只是他店铺里的木材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圆润且粗长,都是极适合做顶梁柱的,被他这样一样切上一截,就没法卖个好价钱了。要知道,这样的木材一般都是些大户人家修建房屋时才会用到。
这可是放在门面上当镇店之宝用的,旁人家看到他这几根好木材不知道多羡慕。
“里间院子那些不够圆润,更不够粗壮,我可以再多加几根小的,但是大的你得切给我。”
这店面的几根黄杨木、檀香木和紫檀木以及后院的几根青皮木、香樟木、核桃木都是苏永年看中的,只是他住的地方不大,不可能放这么多木头。
虽然可以放在屋外,但是苏永年做木雕时只需要适当大小的木料就行,他可不打算在整根木材上雕什么山水画之类的。
他只是个未成人的十几岁少年,学了点细致雕工已是顶了不起,整根木头买回去的话那取料的活就得自己干了,这么粗壮的一根木头他可搬不了而且一个人可用不了大锯子。
清瘦中年店主仔细思忖了一会,询问道:“小老板要木料是用来做木雕的吧!”
木材店主常年混迹于这一行,对木料用途极是了解,况且徽州本土还有大名鼎鼎的徽州木雕,乃是徽州四雕之一,店主如何不晓得他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
“家里是做木雕生意的?”
“算是吧。”
“可打算常住西陵镇?”
“是。”
“那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小老板听不听得。”
“你说说看。”
“既然小老板家里是做木雕的,又打算在西陵镇做长久生意,不如将我这店面里的几根木头都买了去,您要是闲太麻烦可以一直寄放在我家店铺里,要取时我就给您截上,取多少,截多少,您看怎么样?”
苏永年细一思忖,觉得这话也中肯,又省去了下次再去挑选木料的麻烦,便决定买下来。
“可以,不过我住处没有锯子,我也使不动这个,你可得把料子切好给我送到住处。”
“这个没问题,这是我们的本分,哪能让客人搬东西。”店主殷勤笑道。
“那这店面上的几根木头和院子里我选好的那几根都给我算上。黄杨木给我锯一节一尺长,一节半尺长,紫檀木两节半尺长的,还有……”苏永年将所需木料及大小需求全部报与店主听,店主赶紧记下,唤来伙计,立马开工。
不一会,都已完工,几块如苏永年要求大小的木料都截好。中年店主踱到苏永年身前,询问道:“不知道小老板是准备一次付清还是每次单付?”
“一次付清!”单付对于苏永年来讲太过麻烦了,反正阿伯留给自己的钱也够用。
“好嘞!”中年店主眉开眼笑,向苏永年拱了拱手道:“以后就多麻烦小老板照顾小店生意了。”
“客气,老板贵姓?”
“免贵姓白,小兄弟贵姓?”
“苏!”
“苏老板抬爱,木料钱总合一百三十三两三钱,为您抹去缀余,收您一百三十两!”姓白的店主又笑着拱了拱手,他可是第一次和这么小的老板做上百两的生意。
“午后我来付账,早间没曾想买这么多,未带够银子。”苏永年第一次被人叫老板也觉十分新奇有趣,只是早上出门早,并且以为能拜入易先生门下,如今虽有了空闲来办这事,但现银却未带够。
那店主也是个大气的人,徽商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以义取利”,自然不会觉得苏永年会诓骗他。徽商做生意很有趣,有时只是偶然相遇,两三句言语,一桩生意就做成了,因为他们都信奉“人无信不立”的道理。
“成,苏老板将住处报于我,我即刻让伙计把木料给你送过去。”
苏永年也不小气,向店主留下住址,打着纸伞昂昂然去了。
那白老板望着店中不再“完整”的几根木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笑道:“镇店之宝没咯!”
……
……
此时苏永年来到浮生巷尽头一家木匠铺里,这条街就他一家木匠铺,不算违反“规矩”。但这位置是真的极好,浮生巷里尽是些卖木材与木头打交道的,木匠铺自然不缺木料,更不缺生意。
苏永年等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小伙计来问候。
“人有点多,招待不周,请问您要打点什么东西,我们铺子有着镇上最好的木匠,不管你要什么都能给你打出来。”
虽然苏永年年龄不大,但是伙计也不敢怠慢,毕竟进门就是客。
“一副招牌,一块横招,一块竖招,要楠木的,你们刻字怎么样?”
“您要刻字的?题字的不行吗?”伙计问道。
“刻字,而且要镂刻,能做吗?不能的话我只好换一家了。”
……
“换一家?如果我白老头家都做不了,在西陵你就找不到第二家能做的了。”
这时候从后堂走出一个老头,四周的伙计都叫他一声“师傅”,连一些在等候的客人也赶忙起身对他行拱手礼。
“白老师傅!”
“白老师傅,我家老爷请您打造一把雕花黄梨木椅,酬银五十两,材料都已备好,请您老一定赏面。”一褐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冲老头道。
“白师傅,我家老爷请您打一方紫檀八仙桌,酬银三十,望您老笑纳。”
“白老师傅……”一中年女子道。
“白老师傅……”
……
声音此起彼伏,一时不绝于耳。
那老头也不理会众人,只对苏永年道:“你为何要镂刻的招牌?”
“我喜欢。”
“刻几个字”
“溪上斋,三字。”
“十两。”
“五两。”
“十两银子你在全徽州府都找不到这个价钱的。”
“那我换家看看。”苏永年说着就打算走,再逛几条街看看。
“好,五两就五两。”老头服软道。
众人一阵无语:我们都出到了几十两你连理都不理我们,怎么现在还倒着往上贴?
心理落差极大。
“老师傅姓白?”苏永年疑问道。
“没错。”
“那巷口卖木材的白老板你可认识?”
“那是我儿子。”
原来今天往这父子俩怀里钻了,浮生巷街头巷尾两家店是父子两个开的,还真会做生意,不过这白老头要价倒是不贵。
其实何止是何止不贵,在别人看来简直和白送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