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不敢相信自己的所闻所见,这位白天里还差点拧断他胳膊的“女侠”,要死要活要嫁给他的姑娘,此刻竟然如此平静地放自己离去?
幸福是不是来得有点突然?
李洵仍旧保持着戒备状态,试探地问道:“那个...姑娘...受啥刺激了?”
苏莹雪红唇轻启:“郎君白日里的一番话,给了我反抗的勇气,我内心,确实不甘被一枚玉佩所牵绊,所以......你走吧,只要你走了,明天的喜宴便办不成,你我就不必强行绑在一起。”
李洵望着几步之外的苏莹雪,慢慢觉得这个随时可能家暴的女侠其实也没那么不可理喻,甚至让心不免为之心疼。
李洵是现代人,现代的女子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谁要用某样东西决定女人的一生,那这个人定会被认为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可现在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现实情况却刚刚相反,在社会普遍的世俗认知下,苏莹雪敢迈出这一步,实在令人钦佩。
李洵放下戒备,郑重地朝苏莹雪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苏莹雪内心有些复杂,李洵接受她的歉意和好意,是她希望看到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些许失落。
苏莹雪转过身,不再看他,望着窗外说道:“此地名为苏庄,离城不远,一会儿冬儿会带你从西南门出去,之后,一直朝着西边走,不久便可看到长安城。”
李洵点点头,大概方位他是知道的,而且从时间来算,苏庄确实离王城不远。
李洵把双狐玉佩拿出来,交给苏莹雪:“还有这个,姑娘的东西,物归原主。”
苏莹雪微微侧头,视线扫过那枚玉佩,并没有接下,反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经此一别,江湖路远,各自珍重。”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李洵一惊,啥意思?“姑娘,姑娘,姑......”
李洵望着那个略显落寞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掌心里的玉佩,良久,才合起手掌,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苏莹雪走后不久,冬儿便到了,朝房间里悄悄探出个脑袋,小手招呼李洵快点出来跟她走。
李洵把玉佩小心地收回后,趁着夜色,跟着冬儿走出了苏庄,在西南门分别。
冬儿水灵灵的双眼泛着泪光,依依不舍:“少爷,冬儿往后还能看到少爷吗?”
李洵望着这个哭得楚楚动人的小丫头,心底一软,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温言劝道:“冬儿乖,不哭哈,看,鼻子都红了。”
女人有时候很奇怪,越是被人安慰、关心,越是哭得厉害,你若问她为什么哭,很可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香菇,蓝瘦”。
作为宇宙大直男,李洵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慢慢地哄着,静静地看着冬儿眼泪越流越凶。
好在冬儿知道时间的紧急,发泄一下很快就强迫自己收回情绪,然后一个劲儿地推着李洵出去,回身深深忘了他一眼后,干脆地把门合上了。
李洵幽深的眼眸看着这扇门,不知道苏莹雪明天会怎样。
李洵转身朝长安城去,脚步匆忙,时不时几个飞跃,在后半夜时回到洵记。
平时岑参就住在洵记,李洵回到洵记先从窗户跳进岑参的房间。
岑参还没睡,静静地在烛台边上看书,听到动静后,扫了一眼,视线又回到书上,淡淡地开口道:“不走寻常路。”
李洵整理整理夜里跑路风尘仆仆的衣着,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满足地哈了一声才说道:“你都给我留窗了,我不走,岂不辜负了你的用心良苦。”
岑参瞥了他一眼,一脸我要吐了的表情,放下手册,看着他,说道:“为何如此深夜才回?小天书担忧,都问了好几回了。”
李洵跳窗也是这个原因,他若是通过走廊去开门,或者回自己的房间,可能会惊动那个小丫头,他今天的遭遇说来话长,估计小丫头又会要求他长话短说。
李洵:“她哭了吗?”
岑参:“没有。”
哦,还好,那就先不管了。
李洵继续说道:“开始耕种的最佳时间就是这一两天,前期工作准备如何了?”
岑参:“一切准备就绪。”
李洵:“还有......”
......
两人围着烛火默契地详谈了许久,天色开始明亮时,李洵又从窗户跳出。
苏庄那边,只有苏莹雪、绿影和冬儿,知道李洵已经离开,除此之外,庄内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下人们脚步匆匆却又井然有序地布置着,庄内好些年没有如此盛大的阵仗了,大家都对这场喜宴满怀期待。
闺房里,苏莹雪身着臃肿华丽的红装,画上精致隆重的妆容,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一眨不眨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喜婆站在她身后,拿着桃木梳,枯老的手勾起一缕青丝慢慢地梳着,笑盈盈地念着祝福语:“一梳梳到底,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绿影和冬儿在后方,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
吉时将近,宾客已陆陆续续到场,苏庄的人脉遍布朝堂江湖,宾客中不乏官场政客和江湖世家,是以苏庄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门面,稍微一点差错都有失颜面。
庄主和夫人早早就坐于高堂之上,下方左侧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位神婆,一身深灰色衣袍在一片红色喜庆里显得尤为显眼,但本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这只是她参与了众多仪式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熙熙攘攘的大厅内,在众人说说笑笑中,终于到了新人们拜堂的时刻——“恭请新郎新娘——”
绿影扶着苏莹雪慢慢从大厅一侧的红帘内走出,红盖头下,苏莹雪淡然地望着地面,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微微发颤,说不怕当然是假的。
苏莹雪已经到场,但是另一侧,本该是新郎站的位置,却空荡荡的。
司仪又喊了一声:“恭请新郎——”
另一侧的纱帘内仍然没有动静,司仪望了望,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恭请新郎——”
依旧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