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服药十日,又按照郎中的吩咐查了查几位嫔妃的月事记录,发现庞美人正好可以侍寝,于是继续留在庞美人的翠薇宫里。
就这样按照郎中的嘱咐,官家连着一个月歇在庞美人处,宫里皇后压着,外面那几个嫔妃的娘家人却坐不住了,在早朝上奏了几本,却让官家骂了个狗血喷头,于是也掩旗息鼓,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却在背地时给自己家姑娘出主意。
但有官家护着,那几个嫔妃也找不了庞明艳的麻烦,只在言语上说些酸话,庞明艳就当自己没听到,还是每日里等着官家到自己宫里来。
就这样到了八月头上,庞明艳这一日忽然觉得胸口烦闷,吃什么都想吐,便召了太医来诊脉,果然是身怀有孕,官家十分高兴,立即封庞明艳为德妃。
庞明艳压住心头的狂喜,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可她也知道,此时正是最难的时刻,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这个肚子呢,所以她还不能大意,她刻意保持低调,讨好皇后,甚至在单独见皇后的时候,她抛出了一个让皇后心动的主意:她愿意将肚子里这个孩子交由皇后抚养,只求皇后让这孩子能安然的出生并长大。
可她没想到,家里人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却一点也沉不住气,自己的哥哥马上就出去耀武扬威了,这让她很是生气,哥哥就不能有点脑子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柳家的那点事以后再说不行吗?等她的儿子坐了皇位,收拾一个柳家跟碾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哥哥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可祸已经闯下了,这烂摊子还得收拾,不然自己的哥哥可就要依律发配三千里,所以她还得求官家!
晚饭时分,召震忙完了一摊事,便到翠薇宫看看庞德妃,可他进到宫里的时候,却未见平时在殿中等他的庞美人,问过侍女,才知道庞美人此时在后面花园里拜神呢!
召震示意众人不必跟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后花园,只见庞美人跪在香案前,低声缀泣。
召震忙上前将美人抱在怀里,嗔道:“爱妃,如今这天气已经有些凉气,你这样跪在这里,不怕伤了身子?”
庞明艳抬起头来,梨花带雨,泣道:“都是我不好,让官家为我操心。”
召震将美人一把抱起来,来到殿中,坐在榻上,才道:“爱妃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想起拜神了?”
庞明艳道:“昨日晚间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仙人对我说,说我得了官家眷顾,拔了庞家的气脉,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得了庞家的脉气才得来的,所以我娘家人必有损伤,当时我便说,这孩子是官家的龙气所感才有的,那仙人笑我,说宫里嫔妃多了,这么多年为何没有皇子出生?皆因为她们与官家之龙气不能融合,只我庞家祖上积德,才有些福气与龙气融合,只是我与官家的情份有些来路不正,所以必伤娘家人。我醒来之后觉得这梦有些无稽,便没放在心上,却不想今日傍晚,家里便来了人,说我兄长被人打伤了,我一时也慌了神,这才在后院焚香祈求神灵保佑,能让我娘家人平平安安的!若是因着我,让我娘家人不得安宁,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呜呜……”
召震将信将疑,可如今是孩子为大,让庞明艳这样哭法,万一伤了她腹中孩子儿怎么办,于是召震便道:“爱妃放心,你庞家在朕的护佑之下,哪个不长眼的敢伤了你兄长?明日我查明了,一定治他的罪!”
庞明艳哭道:“官家也不必治人家的罪,就当是为我腹中这孩子积福,能宽宥一些为好!”
召震道:“爱妃放心,一切都有朕做主,你只管吃好睡好,让孩子儿平安降生,就是你的大功劳了!”
庞明艳适可而止,明日让父亲再在官家面前说一些话,这事情便就过去了,她可没想到,她父亲不仅仅要的是自己儿子平安,还要将案子翻过来。
凤仪宫里,皇后刘氏看着眼前案几上红艳艳的石榴,脑中却在回想着往事。
想当年,自己身为歌女,身如浮萍,不知落身何处。
后来她被人献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官家召震,她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给了她丰厚的回报。
后来召震登上皇位,她却因出身太低只能封为美人,但她并未因此而沮丧,她全心全意地服侍皇后,直到皇后临死,还对官家夸她的好处。
于是她晋位为德妃,官家对她也恩宠有加,可不知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孩子,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她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贴身侍女送到了官家的床上。
那侍女很是幸运,不过一两次,便有了身孕。
可是讽刺的是,自己竟然也诊出了喜脉。
两个妃子同时有孕,对于多年没有子嗣的官家来说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下旨,先出生的若是皇子,便是太子,其母晋为皇后!
自己多年苦心眼看要付于流水,刘德妃坐不住了,她不能让那个卑贱的侍女坐上皇后之位!
可那个贱人防心很重,在孕期她多次下手都未得逞,最后,她重金找来了接生婆子,在那贱人生产之际以剥了皮的狸猫换下刚出生的龙子,又命人将那孩子沉入太液池里,如今只怕尸骨早已喂了鱼鳖。
官家看到那狸猫很是震惊,自以为是上天惩罚自己,上告太庙,痛哭不已,她挺着快要生了的大肚子安慰官家,言说并非上天降罪,实是那贱人德行不够,与官家无关。
官家将信将疑,直至她生下皇子,看到健康齐整的皇子,官家欣喜不已,信了她的话,将那个贱人打入冷宫。
她命人在冷宫放了一把火,从此那个贱人在世上消失了。
她志得意满,掌控后宫,官家也对她言听计从,可天不遂人愿,孩子六岁那年,不幸夭折了。
她伤心难过,官家比她更伤心,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在后宫广撒雨露,可这几年间却没有一个嫔妃有孕。
要有孕才是怪事,御膳房都是她的人,那些个嫔妃早就被下了药,自然不会有孕。
而官家因为狸猫一事的阴影,不肯再去染指侍女,怕再生出一个怪物来。
眼看官家已经五十多岁了,朝中有人蠢蠢欲动,那个庞明艳,便借了安平公主的手,爬上了美人的位子。
这一切都有些猝不及防,等她知道这件事时,庞明艳已经是美人了。
也不知那小妖精用了什么法子,令官家对她痴迷不已,就在几天前,那个小妖精竟然诊出了喜脉!
在官家没有皇子的情况下,这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关注,那庞氏已经母凭子贵,被封为德妃位分仅在自己这下,若是十月怀胎生下皇子,她会不会觊觎自己的皇后之位?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位子是自己费尽心思、吃尽苦头才得来的,岂能轻易送人?庞明艳是吧!让本皇后好好会会你!
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太监,她道:“你说今日柳大人进宫时没有见到官家?”
那小太监道:“听在官家身边侍候的小福子说,今日庞文进宫,先哭诉了一翻柳家的对他儿的凶残,又说了一些话,官家听了之后,勃然大怒,便不见柳大人了。”
“噢?是什么话,让官家如此大怒?”
“好像是说当初庞德妃在闺中时,有一次到白马寺,得知官家无子,便在寺中祈求神灵早些为官家降下龙子,却遭到了柳家几位小姐的嘲笑,当时庞德妃与柳家小姐争执了几句,后来庞文想着与柳家和好,便请史大人为媒,请娶柳家大小姐,却被柳家嘲笑一番,有了这两桩事,那日庞公子在报国寺再见柳家小姐,言语不合也是有的,却不想柳家小姐出手如此狠毒,不但将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还诬陷庞公子强抢民女!”
“这是庞文说得?那真情到底如何?”刘皇后问道。
“据城厢军都头所讲,两家发生冲突的时候是在中殿偏院,当时没有第三者在场,他们去的时候,庞彪已经被打了,不过据他们当时问的口供,庞彪及其下人对抢人之事供认不讳!”
“然而到了今天早上,从开封府里出来的消息却不是这样的,庞彪在开封府言说城厢军屈打成招,他并没有强抢民女,完全是柳家看不惯他庞家出了个德妃,所以心存不满,故意找碴激怒于他,然后又出手将他打成重伤,柳家女简直凶比夜叉!”那小太监道。
“柳家有什么动作?”刘皇后问道。
“柳家老爷今天求见官家不成,在街上走了一会,便回家了,如今还没有什么动作!”小太监道。
“这倒是个老实的,你且去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快快递回来!”刘皇后一挥手,那小太监退出大殿。
“韩尚仪,你娘家母亲身体可好?不如你去看看她老人家,还可以在娘家多住几日,不必急着回来!”
韩尚仪躬身施礼,口中应是,便退出去打点回家,她自然知道皇后此时让她回家探亲的用意,她要去给庞家添一点儿堵。
这一日,柳家也不平静,王氏夫人听到开封府要提自己的女儿,一时惊怒,晕了过去,请了大夫一瞧,原来又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柳老爷是又喜又忧,柳三小姐又一次站了出来,对母亲道:“母亲只管安心养胎,便是有天大的事,不是还有曾外祖母呢吗?再说,也还没到那个地步,有女儿在,母亲一点儿也不用担心。”
王夫人对自家三女儿的能力是知道的,可这一次不是管家算账,是与人家打官司,她哪里能不担心,最后她想了一个办法:“我们一家子都住到你曾外祖母家中去,开封府里的人还能到那里去带人不成?”
“那我们不是成了仗势欺人的了?便是有理也成了没理,要知道世人可都是同情弱者的,明明我们没有做错,却让人家以为我们仗着曾外祖母的势胡做非为,便是逃过了这次,以后要怎么办?”柳三小姐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你们姐妹就要去大堂上抛头露面?还让人家指指点点?”王夫人急道。
“我们姐妹自然不必去,只让爹爹带着柳青柳成过去就好,打人的是柳青柳成,指使的是我爹爹柳老爷,与我们姐妹何干?明日爹爹去朝阳门外跪着告御状,就说庞家不但行凶,还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如今三个女儿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求官家给个说法!”
“你是说,要将这件事闹大?”柳老爷惊道。
“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柳三小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