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本想封锁消息,可是慕清被捕之传闻依然不胫而走。
祁老爷得知了这个消息,沉默半晌,不为别的,孙长官对他放出这个风声,无非杀鸡儆猴而已。
他和祁老太太商量着,打算准备礼品再度拜访孙长官,以求对他表忠心。
碧春很快也听说了,自己女儿心上的人,自然多关注了些。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祁玫,不想祁玫已然听说了一切,跑来问她:“娘,这事是不是真的?”
碧春点点头。
“为什么?凭什么抓他?”祁玫不可置信。
“听说因为在张督察员府邸搜出了周二少爷的名贴,据说还留了时间地点。他虽然不是张督察员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但是也算牵连在内。”碧春表情凝重。
“是我,是我害了他。”祁玫一听流泪道,“娘,我不应该怂恿他去走张督察员的门路啊!”
“你?”
祁玫带着哭腔把当天越宫饭店吃饭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我们家机密的事,你一知半解为何要对周家少爷胡说?且不说会不会让他促成行动,专说你这泄露机密的行为?要你爹怎么罚你?”碧春指责道。
“娘我错了,现在我害了周慕清,能不能求求爹,为周慕清开脱?”
“你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孙长官借这件事正在给你爹颜色看。要他如何为周慕清开脱呢?”
祁玫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抹着眼泪跑到自己房间。
她一定要见到他!她打定主意,趁家人不备,跑出祁家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往巡捕房去。
“我找你们王探长。”她款款从车上下来,拿出小姐架势。
不知道她是哪个来头很大的富家千金,众人不敢造次,门口小兵帮她通传一声。
“哟,是祁大小姐。”王探长把祁玫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上次在李府寿宴上见过祁玫,那时他还请过她共舞一曲。
“你带我去见见周慕清,我和他有兄妹之谊,他被捕,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来看他。”
“祁大小姐果然重情义,但是孙长官交代了,不让他见客。”
“王探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我就见他一面,不多说话,你看可以吗?”祁玫软话相求,心领神会地从手袋里掏出一些银洋塞进王探长手里。
王探长看着祁玫咽了咽口水,可惜她是祁家的宝贝千金,祁家人他还不能染指,他收了手中的银洋,得点现大洋倒是眼前的好处。
“行。我带你去,跟着我走。”王探长借口支开左右,带着祁玫下了楼梯。
幽长的地下通道,一个个监室看得祁玫胆战心惊。
“到了,就在前面,你们有话快点说,不要磨磨蹭蹭。”王探长指了一下前面。
祁玫抬腿往前走,果然在右边的一个监室见到了憔悴的慕清。
慕清头发长了,灰突突无力耷拉在脸上,一身洋装粘着草和灰,一片片脏兮兮的,虽然没有受刑,但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
他失魂落魄地坐着,这里不知日夜,他成天陷入了自责无法自拔。
在祁玫看来,他精神上的糟糕程度远胜于外表。她没想到之前还神采奕奕、玉树临风的慕清,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祁玫看着落泪道:“周慕清。”
“是你?祁玫?”慕清抬起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是我害你成了这样。如果不是我多嘴怂恿你,怎么会...”祁玫哽咽道。
“跟你无关。”慕清仍然淡淡地,“是我自己的错。”
“不,是我,我一知半解就对你说了...你别责怪你自己,要怪就怪我。”
祁玫动了感情,低声下气地哭诉道,“我只求你能振作起来,你振作就什么都有希望,我们外面的人才有盼头,求你了,周慕清。”
慕清转过头仔细地打量她。祁玫,这个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女人,竟然给了他牢狱生活一点温暖,他有点感动。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该来的地方。”慕清说话柔和了不少。
“你放心,我...”片刻的温和令祁玫动容,她望着慕清咬着唇,想了想没有说后半句。
祁玫从巡捕房出来,和慕清一样失魂落魄,她眼前不断浮现出慕清消瘦了的脸庞,脏兮兮的头发,越想越难过内疚。
她自责,抱着头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祁大小姐?”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哭?我送你回祁家吧。”
“是你?”她抬头正看见一张帅气漂亮的面容,直挺的鼻子,尤其是那张菱角形的嘴唇格外打眼,就是自己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不用了,我还有事。”祁玫想起因为他二妹祁瑛正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好端端活泼开朗的妹子,却变成了她眼里一个任性蛮横的女人。
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面前,还若无其事一般向自己大献殷勤,她愈发恼了。
“我给你指条明路,如果你对我妹妹是真的,不妨给我爹、奶奶和三娘求告,早点娶了二妹,圆了她的心愿。如果你对她只是玩玩无心的,你最好早日辞职,断了她的念想,少来招惹她。”
祁玫站起身,义正辞严道,“我说的话你最好考虑一下,这是祁家大小姐给你的忠告。”
祁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不过是偶然碰到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惹来她如此一连串的话。
祁玫一路上思索着该如何出力救慕清,虽然娘已对她说过了爹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可她愿意亲自和爹谈谈。
突然她思绪一转,有件事她疏忽了,她忽然站住转身,在附近站台上了电车。
她去了太平巷的万德商行。
周老爷子没想到祁大小姐亲自上门,他在二楼办公室见到了祁玫。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祁玫,可第一次很欣赏她。
“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去见过慕清了。”祁玫开口第一句使老爷子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
“爹都已经知道了。”
老爷子瞬间明了,孙长官正捉着一个典型,如何不会宣传得人尽皆知?
“他怎么样?”老爷子声音低沉。
“不好,尤其是精神,要再使他振作恐怕要费些时日,所以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他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太自责。这不是他的错,错完全在我。老实说,是我把一知半解的情况说给了慕清,害他轻举妄动,酿成了今天的事故。现在我爹也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求他帮帮慕清的,我不敢求您原谅,但我必须要把慕清的现状告诉您。”
老爷子听着祁玫的话,细细问道:“你爹真的从郑老三手里拿到了江边码头?”
“是的。”
“你说你爹自身难保,他最近还好吧?”
“我也看不出来。只是几次他回家脸色不好,除了奶奶,别人都不大敢和他说话。”
老爷子思索着,周家因为亲近张督察员,慕清被牵连了进去,而获利最大的祁老爷,不应该毫发无损,以孙长官睚眦必报的性情,这不合情理,背后定有隐情。
他想得入神,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祁玫。
“周世伯。”祁玫主动喊他,才反应过来。
“大侄女,谢谢你,特意跑这一趟。”
“本来就是我应该的,为了周慕清,我情愿的。”
老爷子看着她,他亲自把祁玫送出来,又派车把她送回去。
祁老爷在家正在大发雷霆。
“玫玫呢?又野到哪里去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叫我省心,三房的那个已经闹得够烦了。原以为你教出来的不一样,也是一样的!”祁老爷对着碧春斥责道。
“老爷喝口水,玫玫可能是到后园玩去了,她还小,您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好。顺庆,给老爷沏杯茶来,记得沏新到的雨前龙井。”
顺庆麻利地把茶端上来。
“她不在。”祁老爷坐下来喝了口茶,“你把她看紧一点,最近局势麻烦得很,让她少上街,免得惹事。”
“这是?”
“还不是因为张督察员这个事,孙长官正满城搜捕杀手呢,外面乱得很,孙长官本来对我们祁家也有些意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爹。”祁玫刚刚回二房的翠微居来,正听得爹在娘房里说话。
“跑哪里去了?”碧春不悦说道,“你爹到处找你也没找到。”
“爹。您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周慕清。”祁玫扑通跪下了。
“为什么?”祁老爷惊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碧春也惊讶道。
“爹。我喜欢他,不想他出事。”祁玫豁出去了,索性如实相告。
“你...江城这么多富家公子,你何苦偏偏喜欢他?他现在身陷囹圄,还不知能不能顺利脱身。”祁老爷急了,“而且他开罪了孙长官,以后也不一定能翻身,我劝你趁早斩断情丝,实在不行,爹我亲自给你物色一个。保管比周慕清好。”
“不,爹,求您尽力试试,为周慕清开脱开脱。”
“玫玫,别为难你爹,祁家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你爹稍有不慎,也会落到周慕清的境地。你要你爹怎么帮他?”
碧春扶起祁玫。祁玫已经腰酸腿软,她满面泪水纵横,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从小到大,你最懂事。唉...爹不是不帮你,是无能为力。”祁老爷望着他最钟爱的女儿,心痛不已。
恐怕城里商贾大户不知道慕清出事的,只有嫁到李家的两位周家小姐。
李绍文乐见这件事,只是有意瞒着若岚,他生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尤其最害怕静虹会透露给若岚,小心翼翼等了好些天,没见着若岚有什么异常举动,放下了心。
他还有意试探了静虹,随便同她聊了聊,这次静虹消息不灵通倒是出乎意料。
为防止意外,他要霜华看着若岚,非常时期,如果有风吹草动,要她立即去致和禀报自己。
街上搜捕杀手的风声动作愈来愈紧。
孙长官借用此事又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政治敌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除去了,还能震慑蠢蠢欲动各方势力,最关键能引出谁在阳奉阴违,他也在等三天后周老爷的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