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散场(下) (1)
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她喘着气,一下子从虚软的云端被抛下地狱,冰凉入骨,恐慌入髓。
最后只得一把淡漠的声音,“做手术去掉了。”
“去了?”他的吻还贴在那里,嘴唇的温度却渐渐凉透,“去的真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撑起身子来看着她,眯着眼睛,却掩不住其中的狂风暴雨,“手镯也摔了,伤口也去了,我还给你留下过什么?你要一并摧毁,去的干干净净?”
辛圆缺眼中颜色渐深,随后便也笑了,拉过旁边的被子一裹,挡住身子,咯咯直笑,似乎怎样也控制不住。
顾聿衡脸上晃过些微厌恶,伸手卡住她下巴,冷声说,“你笑什么,辛圆缺?”
辛圆缺顿住笑容,抬手勾住他脖子,笑弯了的眼中,水光盈盈,绝对称得上是媚眼如丝,“顾聿衡,我从未打算与你复合,又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女人最爱的是什么?我说过我习惯利用自己的外貌,你凭什么让我保留着那么丑一个疤?”
顾聿衡气的眼中火焰几乎喷薄而出,恨不得烧了她。可辛圆缺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依旧媚笑着,在他已经脆弱的弦上加上最后一击,“哎,不说这些,如果你真计较念不念旧情这件事,顾聿衡,你这七年来可曾又为我守身如玉?”
“啪”一下,弦断了。
他的怒火全然被浇熄,冷冷甩开了手,也挥开了她挂在他脖子的手,唇边泛起残酷的笑容,“你、做、梦!”
辛圆缺摇头,脸侧到一边,轻叹,“唉,男人啊……”浓密的睫毛,却盖住了大部分眼底的沉着的内容。
顾聿衡冷笑一声,从床上起身,快速的穿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后,大步走出了辛圆缺的房间。
大门被狠狠拉开,却迟迟不闻关上的声音,也没有响在空寂楼道的脚步声。辛圆缺掩着被子坐起来,他的声音就响在门槛处,弯弯折折的绕过几面墙壁不带感情的传来,似是带着某种空洞的思索。
“抽烟,喝酒,安眠药,还有肆无忌惮的说这些话,呵,辛圆缺你记住,不管你堕落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值得原谅,越是没有人爱,越是该爱自己……不过你还是成功的让我对你厌倦了,保重,辛圆缺……”门被轻轻的关上,脚步声终于极有节奏的回响在楼道,裹着刚刚冷怒的话语,砸向辛圆缺。
辛圆缺闻言呆在那里,仿佛化身石像,半晌后才突兀地失笑,亦舒的话,原来他也记得。
高中她就迷亦舒,真正的休闲时间,大多都用来读亦舒的小说。他知道后就经常拿这件事来威胁她,那时常用的句型是:圆缺,如果你不怎样怎样,我就告诉阿姨你装着在房里做作业,其实在看亦舒文集……
其实他跟她妈妈虽然看似在一个屋檐下平和相处,多余的话却一句没有,肯定不可能去告密。也只有她,只要他这样一说,就心甘情愿的配合,伪造出一副太平景象。
做完阑尾炎手术时,他来陪她,就坐在床边跟她读《星之碎片》,其中就有这样一句,“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人爱,越要爱自己……”
她在灿烂的午后阳光中,躺在病床上,愣愣看着金色光线下越发俊美不似凡人的他,全注意着他迷人的声线,哪里听得进他念的具体是什么。后来和他分开,自己又读一遍,那时已经“堕落”,这才觉得讽刺。今天再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嵌在心口的玻璃碎片,随着心脏的跳动,伤口不断加深,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辛圆缺扯过被扔在床脚的睡衣穿上,打开房间的顶灯,拿来拖布把房间收拾了,喷上了栀子香气的空气清新剂。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穿衣镜前,缓缓褪下睡裙,目光凝在腰间。
其实不是一个刀疤,是两个,在阑尾炎手术后不过半年,她还做过一次切除输卵管的手术。
后来,为了去那条割除输卵管的疤痕,就连近处的阑尾炎瘢痕一起去了。
手指抚上去,触感与平常肌肤完全无异,现在光线虽然比刚才强,但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异常。其实即使经过修复去疤手术,伤口依旧比正常肌肤颜色稍浅,嵌在那里,一条9厘米,一条12厘米,一短一长,一斜一横,分别摘掉了阑尾和右侧输卵管,却留下了这两道意义非凡的疤。
9厘米那道,是因为阑尾炎拖久了,不得不进行最传统的开腹手术,这道疤是顾聿衡知道的。
12厘米那道,是因为受精卵落在了不该着陆的地方,宫外孕大出血,这一道是顾聿衡不知道的。
第一次见到邵泽,就是因为阑尾炎住院。她手术后醒来不久,他跟着主治医生来巡房,她便发现这位年轻帅气的实习医生,看她时目光中的惊诧和好笑。后来他悄悄又来了一次,刚好是顾聿衡出去的时候。
他眯着眼睛笑,揶揄她,“小姑娘,你真厉害啊,看着那么柔弱,急性阑尾炎发作也能忍两天,差点死了知道不?都穿孔了,腹膜炎,我从来没见过肿成这样的阑尾,比你的胃还大……”
邵泽并不是第一个说她能忍的人。
从小,她就忍习惯了。
那时顾聿衡气她,怨她,可最终只是轻轻的枕在那道伤口上,叹息,“圆缺,你怎么就那么傻?”
是啊,傻的要死,不傻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辛圆缺和顾聿衡。
那时候的爱啊,义无反顾。
或许在爱顾聿衡之前的辛圆缺,生活的太中规中矩,因此遇上了她生命中的大劫,却飞蛾扑火,英勇的要把全世界都舍弃,甚至自己都燃烧成灰,只为了这段感情。
可也是因为这段感情,燃掉了她全部的生命力,现在只能苟延残喘,一次次将他从自己身边赶走,因为她不敢爱,也不能再爱。
顾聿衡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堕落本身,而是保持着清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堕落。
为了这段感情,她赔上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妈妈。
第二天,小白醒来,很乖巧的吃了辛圆缺帮它弄的鸡蛋糊,末了还甚是担心和委屈的瞅了瞅辛圆缺,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辛圆缺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又生机勃勃的摇着尾巴在辛圆缺身边转圈。
辛圆缺看着看着就笑了,再拍了拍它的小脑门,然后拿钥匙下楼,去市场买了蔬菜和鱼,准备给自己做一顿营养大餐;外加一束新鲜的栀子花,回家插在花瓶里,比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自是好了不少。
她看着蓝色琉璃瓶中栀子花,想到她妈妈的生日真的快到了。
沉寂了一会儿后拿出手机给邵泽打电话,
“喂,邵泽,你帮我谢谢叶灵,嗯,它没事了。什么时候你帮我请她吃顿饭吧。
什么整你?叶灵性格多好,这样善良的女生现在可少找了,你还不乐意啊!哦,对,你还有周鑫……周鑫是比较理智冷艳一点……别别别,千万别喜欢我,注定得受伤。怎么?只允许你一个人脸皮厚啊?
是啊,昨晚睡得不错,我累成那样倒床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