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秋,南京。
10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凉风徐徐,今年的气候好像还要比往年格外冷些。
这是一座偏离于市区的独栋别墅,高高的围墙宽大的院落。虽然位于郊区但却一点也不显孤寂,反而更显得豪华高端。
屋内二楼走廊,一位身着深蓝色大衣眉清目秀稚气未脱的少年站在一房间门口,看他犹豫不决的表情就知道是已经在这门口站有一会了。
最终少年还是轻敲房门进了去,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是大哥杨枫的书房,房间内饰布置得很温暖,也很明亮。杨枫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当日的报纸。
正伟站在杨枫面前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大哥,我,我不想去伦敦。”
杨枫放下手中的报纸,声音很平稳问道:“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我想留在南京,跟在大哥身边,当助教…”正伟刚一开口,杨枫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你好容易才考上格林威治大学怎能说不就不去。况且现在国内……”杨枫停顿了一下,缓缓转向窗外望着那秋叶飘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国内不太平,随时都可能会发生战乱,你跟杨白两人去了伦敦,我也放心一些,就这般定。”杨枫语气温和但却多了分不可违抗。
正伟没有回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了一下。
“我的话,你没听见?”杨枫的语气虽依旧温和,但看眼神却好似有些不悦了。
“大哥。”正伟似乎还想说什么。抬头刚好看着大哥紧皱着眉头,正伟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大哥最近憔悴得厉害,想来最近顶的压力比他想象的更大。杨枫也对视着正伟。正伟只得低了头,应了一声“是。”
“叩…叩…叩…”房门轻敲的声音。
杨枫提高声音:“进来。”
杨白轻轻推开房门:“大哥、小哥可以吃晚饭了。”
“嗯。”杨枫表示知道了,起身走到正伟身边拍拍他笔直的肩膀说道:“去吃饭吧。”
“是。”正伟应声。
一楼客厅上,杨白很有礼貌地站在餐桌旁,等大哥小哥都坐下了,她才坐下吃饭。正伟低头大口的吃饭脸上带着愁眉仿佛还有些赌气,不看大哥,也不看杨白。
杨枫脸上倒是平静,杨白吃几口饭,看看大哥,再看看小哥一脸的愁眉,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又骂小哥了?”
杨枫夹了块红绕肉放杨白碗里不由发笑。“大哥像是这么凶的人吗?”没等杨白回答杨枫再顺水推舟的。“刚刚正在商量送你们出国留学的事情。”
说罢正伟就抬头看了一眼杨枫,那眼神仿佛再说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命令。
杨白瞬间满脸带着兴奋,惊喜的看着大哥问道:“真的吗?我们?指的是我和小哥吗?”
一向在南京待腻的杨白早就想出国了,在家里大哥管得严,功课又多,一想到出国自由自在就开心得很。
杨枫横了一眼杨白,手指指了指其说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去到伦敦也不能太贪玩,功课一样要写。如果敢造次让你小哥代替我收拾你。”杨枫虽嘴上这么说,却倒也是宠溺的语气。
“哦,知道了,大哥真啰嗦。”杨枫的话显然不影响杨白此刻的心情,又迫不及待的问:“那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杨枫想了想继续吃饭,过了一会才说道:“那就,下个礼拜二吧,下个礼拜二我正好没课,好抽出时间还能送你们去机场。”
杨枫见正伟默不作声,知道他到底有些不愿。但还是对他说:“到了伦敦,替大哥好生看管杨白,不许任意胡来。自古作为兄长应当对小辈尽到照顾、教育之责。”说完又转向杨白:“到了伦敦,大哥不在身边就要听你小哥的话,自古长兄如父,兄长对你尽到扶养教育之责,同时作为小辈,也要像尊敬父亲那样尊敬自己的兄长。”杨枫不知觉间又开始说教了,但正伟杨白二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两人同时恭敬应声:“是,大哥。”
从此点上可以看出杨家的家教相当好,杨氏是南京当地的大家。
杨枫是杨家的大公子,年方三十一尚未成家。现任国立大学语言系教授、杨氏集团董事长、日本翻译军官。
杨正伟年方二十,学生,其父亲是杨枫父亲的故友,托故友遗嘱将其抚养。不料在正伟八岁时杨枫父亲就病故了,从小跟在大哥身边做事,乖巧懂事,成熟稳重。
杨白是杨家幼女,未满十八。出生时母亲因高龄难产而去世,四岁时父亲病故,相当于是两个哥哥将她带大所以也是对她宠爱至极。
礼拜二很快就到了。正伟心里虽不太情愿,他更想的是留在南京当大哥的助教。所谓长兄如父,却也还是听大哥吩咐去伦敦。
在机场三人相互拥抱了一会,杨枫再替小弟小妹整理一番衣领,又把之前叮嘱过的话再叮嘱一遍。登记时间也到了,正伟接过所有行李和杨白两人去过安检。
杨枫在原地等待飞机飞走后仿佛松了口气。
送走了正伟和杨白。杨枫并没有立即回家,也没有去学校。而是开车进入市区到一家酒店门前停车,环顾四周后便进了酒店,把身上衣服都换了,还带了一副格格不入的眼镜,与平时的自己大有不同。
乔装打扮出了酒店,他又把车开出到郊区趁没人之际把车牌调换后,便独自一人架车去了寧波。虽说平时出门大多都是正伟开车做司机,但是杨枫开车技术也是极不错的。
第二日南京街头。
号外!…号外!
一个年纪大概十来岁的小男孩拿着一迭报纸在街上要喝着:“寧波码头,两艘轮船被炸,卖报!卖报…”
“寧波码头,两艘轮船被炸。行动者下落不明!卖报!卖报…”
“你好,来一份报纸。”买报纸的人正是杨枫。“好咧,两毛钱。”男孩接过两枚硬币,手里的报纸递一份给杨枫。
买完报纸回到家中。正伟和杨白走后,家里变得寂静许多。虽说有些不习惯,但走了也好。一来可以远离战争,二来更便于自己和组织的秘密对接。杨枫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半了。
打开书房的秘间,有一台电台。
杨枫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华南中共地下党高级领导。寧波那两艘船就是他的杰作。
杨枫看着暗格里的电台,眼神中透露着心酸与凉意。自清末甲午海战到如今为止中国早已伤痕累累。政府高官竟还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而黎民百姓食不果腹。日寇侵略,国民苦不堪言,但这些人当做视而不见,甚至还利用其借机贩卖大烟鸦片来发国难财,实在可恨。
如今国难当头,何以对国家,何以对民族,俗话说‘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在这种抗日则生不抗日则亡年代。杨枫实际上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学教授,杨氏集团的董事长。而背地里又是日本翻译军官、地下组织的抗日者。
在这四重身份之压力下,这些年来他丝毫不敢松懈怠慢,如果只是他自身一人,倒也不怕,可下面还有幼弟幼妹需要他扶持。他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两人能平淡安稳的过这一生,在乱世中有一颗安稳的心。
既要顾国,又要顾家。杨枫思来想去之后便费尽心机拖关系给正伟弄了一张“格林威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借此理由将他们送出国留学,后期一旦东窗事发,自己有什么困境以免会连累到他们。
杨枫这个大哥,也是做的用心良苦。
1936年秋,伦敦
伦敦的秋天比较冷,这几日连绵的小雨打湿了地面。倒是将地面冲洗得洁净。虽然整个欧洲也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但是规模却要比国内小很多。
正伟上的是大学,杨白上的是中学,分别是两所不同的学校。好在,两所学校离的很近。
傍晚,正伟已经从学校报名回来了,下礼拜一开始就可以直接上学。他们住的地方是伦敦一处郊外里的别墅,是杨家的产业。
屋内,杨白在厨房捣鼓得声声作响。正伟也不闲着,脱去西装后在客厅打扫卫生。
来伦敦前杨枫就跟他们说过出来后不许请保姆,两人轮流做饭,轮流清理卫生。这对正伟来说还好,毕竟从小家务也做过不少。杨白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家务,打扫卫生和做饭都太勉强了。
总算小哥心疼她,偶尔也会帮她分担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