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直房,内廷掌管文书宦官的办事房,是管理大明机密文件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档案室,属于皇宫要地,一般人不得入内。
不过,魏公公显然不属于此例。
“儿子见过干爹。”管事太监刘若愚见到魏公公,乐得屁颠屁颠,又是递座又是端茶,忙得不亦乐乎。
魏公公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伸伸懒腰,捶着有些发酸的脊背,左右晃动脖子,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坏了,可谓心力交瘁。
不过,幸好皇爷没事,没有白操劳。
“干爹,儿子帮你揉肩。”
刘若愚急忙上前,利索的将掌心置于魏公公双肩,自上而下摩动,再用左手置于右肩上方,轻重缓急拿捏有度。
没办法,在皇爷跟前当差,经常弓着腰不敢直身,许多太监脊椎多少都落下毛病。
故而宫里的小太监基本都有一手揉肩的绝活,用来讨好大太监。
“不错,干爹没白疼你。”
刘若愚手法相当好,魏公公很舒服。
只是话就相当操蛋了,他手下干儿子干孙子无数,哪里疼得过来?
在他心里,只有大哥过继给他的侄儿魏良卿才是真正的儿子。
“谢干爹夸奖!”
刘若愚自己也明白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眉开眼笑答道。
“你小子有福气,被皇爷看上,让你出去管事。”
魏公公闭着眼睛享受着,口里说出今天的来意。
“谢干爹提携,谢皇爷隆恩!”
刘若愚一愣,可手里的活没有停下,愈发卖力地左右揉捏着。
在宫里打熬的太监,做梦都想有外放的机会。
因为,在宫里是奴才,出去就是大爷。
尤其是刘若愚,在内直房当差,天天躲在屋里管理文件奏折,连一点油水都没有。
“你明日到经厂,带几个识文断字的小黄门,招一批生员,开办邸钞,一周出版一次。
专门写东林君子贪渎弄权、流连青楼、扒灰悖伦、勾搭成奸之举,到时东厂会给你提供人名和信息,保证确凿无误。
桀桀……”
想到日后东林党被搞臭的狼狈样,魏公公快意至极,哈哈大笑,这些天的劳累不翼而飞,舒坦极了。
“干爹高明。”
刘若愚心喜,马屁轻轻拍上。
经厂是大明司礼监下属机构,专管经书及书籍、佛经、道藏的印版。
设掌司四员,下面有几百人,其中油水可不少。
“东林之人,坐拥良田豪宅,从事商贾锱铢,却大义凛然指责他人,着实令人气愤。
其实他们满嘴仁义道德之下,那个不是男盗女娼之徒?
现在干爹开始扒他们过往的劣迹,则名声尽毁矣。
尤其是一些捕风捉影之事,不辨则坐实罪名,辩则名声尽毁,若无道德君子之名,东林不存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干爹这一手实在是高。”
刘若愚摇头啧啧有声,不停夸赞。
他到底是文人,说出来的话字字珠玑不说,搞起阴谋来也是非常上道。
“桀桀……”
魏公公又是一阵畅快的笑声响起。
“只是干爹……”刘若愚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百姓识字不多,恐怕看不懂大明周报呐。”
“简单。”魏公公挥挥手,豪气说道:“雇些落魄的穷酸秀才,在京城各大酒楼、茶馆、充当读报员,免费讲读,一定要让京城百姓人尽皆知。”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或许就是魏公公最大的特点,能折腾会折腾。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报纸的作用,只是单纯用来作为打击东林党的工具。
“干爹高明,两全其美也。
如此一来,事情解决了,那些穷酸秀才也有了生计,干爹真是慈悲为怀。”
刘若愚马屁如潮,没有一句不夸赞的。
“好好做事,别辜负了皇爷。桀桀……”
魏公公起身哈哈大笑离开内直房。
……
第二天,随着数道圣旨由宫中发出,京城开始戒严,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街道上,俱是奔驰的东厂番子和锦衣缇骑。
兵部侍郎霍维华、吏部侍郎周道登、锦衣卫佥事骆养性事涉谋逆,凌迟处理。
全家老小被锁拿并株连九族,在西四牌楼菜市场斩首示众。
阜成门附近,西四牌楼的北面,因为其地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能很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故被当做杀人的刑场。
刑场上,不少人都在看热闹,站在最前面的大部分都是官员府中管事,他们主要是来查探消息。
对于谋逆案,官场中没有人会不认真对待。
不要以为没做就没事,这是一个党派的社会,讲究株连二字,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降人祸?
而后面的吃瓜群众则在五城兵马司的维持下,有序的保持队伍观看行刑过程。
午时三刻,随着监斩官刑部尚书薛贞喊着时辰已到,并投出“斩”的令牌,三通催命鼓响起。
彪悍且面带凶相的刽子手,高高地举起宽大的鬼头刀,向下力劈……
人头噗通落地,鲜血溅起半尺高,尸身缓缓倒下犹自抽搐着,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株连九族,三家人合起来足有上千人之多,只能分批分次。
骆养性、霍维华、周道登三人,目光呆滞看着倒下的家人,心如死灰。
确实,也轮不到他们伤心难过了。
因为,相对于他们三人而言,家人无疑还是幸运的,一刀毙命,死得快哉!
而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