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一天,赤日炎炎,大榕树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树荫下凉风习习,彭湃正在和几个农民亲切交谈,动员他们团结起来,争取减租和免除各种捐款。突然,有一个农民站起身来,用不信任的口吻说:"别说大话,要说减租,先请你们彭家不要来逼我们的旧租。"彭湃看到终于有人敢说心里话了,觉得无比兴奋。农民们说得完全是实情,做农民工作不能光靠嘴说,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才行。彭湃站起身来刚要回答这位农民的话,旁边有个叫张妈安的青年农民抢过话头说:"这话不对,你种彭家的田,彭家如果减租,也不过是你得益,那我们不种彭家田的穷人又怎么办?现在不是求人的问题,而是像彭先生所说的我们能不能抱成一团,跟土豪劣绅们斗的问题。"彭湃听了,上前拉住张妈安的胳膊,连声说:"讲得好!讲得好!"他看到自己一个月来顶烈日,冒酷暑,东奔西走,开化引导,终于收到了效果,农民的觉悟终于有了提高,心里十分高兴。他邀请张妈安和其他几个青年到他的住处进一步深谈。当天晚上,张妈安领着另外四名青年农民应约来到彭湃的住处。一坐下来,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谈开了。他们有的建议彭湃把宣传的时间放在晚上七八点钟农民收工以后;有的主张宣传内容暂时不要排斥神明;有的提出讲话要浅显明白;还有的自告奋勇地表示要陪彭湃一起去宣传。大家一直畅谈到深夜。就在这天晚上,彭湃和这五个青年农民一起,成立了我国最早的农会。这个农会连同彭湃在内,仅有六个会员,而且处于秘密状态,但它却像革命的火种,在贫苦农民中迅速传播开来。
农会成立后,彭湃与张妈安等农会会员立即在赤山一带开展革命串联工作,爱到了农民的欢迎。白天,彭湃和农民一起到田间,锄草翻地,车水挑粪;晚上就到农民家做宣传工作。他用"耕田亏本"的事实启发农民的觉悟。他说,地主一4田不过值一百元,而农民耕种了上千年,不知交给地主多少租谷。地主白白拿走农民的血汗,实在是不平,应该算帐拿回来。怎样才能拿回来?
大家团结起来成立农会,这样就有力量。大家联合起来,通过农会迫使地主减租,那时地主斗不过农会,就乖乖地听话了。经过耐心的宣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农会,海丰农民运动的局面逐步被打开了。
彭湃越深入农民之中,与他的地主家庭矛盾就越尖锐。他的大哥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恼火,很快就和他分了家,要和他一刀两断。彭湃也乐得这样,因为他早就背叛了他的地主家庭。为了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革命的决心,彭湃决定把自己所分得的那部分田地归还农民。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彭湃把有关的佃户都召集到他家门口。开始,佃户们以为找他们谈收租的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只见彭湃手里拿着土地契约,语气温和而坚定地说:"乡亲们,你们祖祖辈辈在这些土地上干活,它们早该属于你们了。不是你们欠彭家的,而是彭家欠你们的。地主剥削农民的现象迟早是要结束的,拿着吧!这是你们的权利!"佃户们这才明白,彭湃是要把土地契约送给他们。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这,可能吗?彭湃见佃户们搓着手,犹豫不决的样子,便把契约堆在场上,点起了火。他对大家说:"地主抢夺了你们开垦出来的田地,为了强迫你们交租,就勾结官府,立下田契,作为证据,进行剥削。这是有罪的啊!现在,我把全部的田契烧毁,你们就可以自耕其田,不要交租了。希望大家团结起来,就会有出头的日子。"这熊熊火焰,是最好的宣传,温暖了广大贫苦农民的心房。广大农民奔走相告,彭湃的大名和义举一夜间传遍了四面八方。
在彭湃的领导和发动下,海丰一带农民运动迅速发展起来。1922年9月,彭湃组织成立了赤山农会。在彭湃的领导和组织下,农会订有章程,规定凡入会者,须本人申请,交纳会费,经谈话后发给会员证。会员证上写着:"不劳动,不得食,宜同心,宜协力",号召农民团结一致,为翻身解放而斗争。农会还努力为农民办实事,帮助农民解决实际问题。农会办起了"济丧会",帮助农民处理家人的丧事;设立"农民医务所",优待会员治病。另外,农会还为农民排解纠纷,组织农民反对地主吊佃或加租,取消粪船捐,兴办农民学校等等。这些措施,得到了广大农民的衷心拥护。广大农民纷纷加入农民协会,农民运动以破竹之势,蓬勃发展。1923年元旦,海丰县农民协会宣告成立,会员达两万多户共十万人,占全县人口的四分之一。彭湃当选为县总农会会长。
在彭湃的领导下,农会向封建军阀、土豪劣绅展开了英勇斗争。这些斗争很快影响到毗邻的十几个县乃至广东全省。同年5月,海丰县总农会扩展为惠州农民联合会,彭湃继续任会长。到1923年7月,广东已有农会会员十三万四千人,并在农民运动迅速发展的基础上,成立了广东省农民协会,彭湃被选为执行委员会委员长。
彭湃作为中国共产党从事农民运动的先驱者之一,先后担任过国共合作的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秘书、国民党广东省党部执行委员兼农民部长;第一届和第五届农民运动讲习所主任;中共广东区委委员,农委负责人,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农民协会临时执行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等等。1925年,为了总结和推广海丰农民运动的经验,推动和促进全国的农民运动,彭湃写了《海丰农民运动报告》一书。1926年该书出版时,周恩来为这本书题写了书名。
彭湃从开辟海丰农民运动起,为农民运动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毛泽东曾经给他以很高的评价。1926年9月,毛泽东在《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一文中,热情洋溢地赞扬了彭湃领导的海丰农民运动。他指出:"全中国各地必须都办到海丰这个样子,才可以算得革命的胜利,不然任便怎么样都算不得。全中国必须都办到海丰这个样子,才可以算得帝国主义军阀的基础确实起了动摇,不然,也算不得。"1942年,毛泽东再次肯定彭湃开展海陆丰农民运动的经验,赞扬他是"农民运动的大王"。
百折不挠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后,为了挽救革命,中国共产党决定在江西南昌举行武装起义,指定周恩来、李立三、彭湃、恽代英等组成前敌委员会,负责组织领导起义。
1928年8月1日,南昌城头响起了中国工农大众武装反抗国民党屠杀政策的枪声,彭湃以全身心的热情投入了这一伟大斗争。起义军占领南昌后,成立了以共产党员为核心,有国民党左派人士参加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彭湃任革命委员会委员兼任农工运动委员会委员。随后,起义军分批撤出南昌,向广东进军。彭湃随起义部队回师广东,南征潮汕。
8月的江西,正是溽暑最盛的季节,太阳像火一样地烤着大地,周围像蒸笼一样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在这样的气候中负重行军,人们嗓子眼干得冒烟,汗水浸透的军装紧紧地粘在身上,连续不断的作战和行军使许多人累得抬不起头来,不少人觉得烦闷不堪。但彭湃一路上总是那样活跃、热情、欢乐。
他走起路来,总是连蹦带跳,并且不停地跑前跑后,关心这个,照顾那个。为了鼓舞大家的情绪,他还常常装成跛子,故意一瘸一拐地走,惹得同志们哈哈大笑。笑声中,大家不知不觉地忘记了疲劳,行军的速度明显地加快了。
8月下旬,部队行进到赣东石城、瑞金一带。这里群山连绵,山石陡峭,道路崎岖,越走越险。同志们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脚上打了血泡,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但是,敌人还在后面紧追,险情尚未排除,必须继续前进,才能保存革命的力量,争取革命的胜利。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彭湃想尽各种办法,用自己的乐观情绪来消除大家的疲劳,鼓舞大家的斗志。一路上,他看到路标牌或整齐方正的大石头,就写上几句诙谐幽默的话,例如:"同志们,快快走,走到广东吃月饼!""你的爱人在前边等你,还不快快去吗!"有时,他还在这些标语下面,画些牛狗马羊之类。他不是美术家,画得并不像,但越是画得不像,越显得滑稽可笑,越能活跃同志们的情绪。
有一次,他画了一条牛,上面写着"谭平山同志的尊容",惹得谭平山和周围的同志们放声大笑,全身的疲劳和困乏顿感减轻了。
彭湃对革命事业抱有坚定的必胜信念。他坚信自己所从事的革命事业是正义的、进步的事业,代表着全中国劳动人民的愿望和历史前进的方向,即使暂遭挫折,也必将取得最后胜利。因此,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乐观情绪。
1927年9月,彭湃与贺龙、叶挺等率部在山湖、汤坑地区同敌人激战。起义军主力受挫,打了败仗。当战士们从火线上退回揭阳城时,心情都很沉重,谁也不开口说话。然而,彭湃并没有灰心丧气,依然谈笑风生,鼓励大家说:"这次在汤坑有点损失,这算不了一回事。刚才我接到农民协会的报告,海陆丰三十万农民已经起来响应我们了!"一番话,说得战士们群情振奋,忧郁沉闷的空气一扫而尽。
由于彭湃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对革命的必胜信念,保持着旺盛的乐观情绪,被同志们亲切地称为"快乐之神"。"快乐之神"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在"八一"南昌起义战斗正酣之际,中共中央于8月7日在汉口召开了紧急会议,确定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方针。彭湃虽未能参加"八七"会议,但被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当南下的起义部队与国民党军队苦战受挫后,彭湃带领一部分起义部队于10月转移到海陆丰,组织农民自卫军,并在红二师配合下,于30日举行了第三次武装起义,解放了海陆丰。11月13日和18日,海丰、陆丰两县在彭湃的领导下先后召开了工农兵代表大会,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工农民主政权---海陆丰工农民主政府,颁布了施政纲领。
1927年12月11日广州起义后,彭湃被选为广州工农民主政府的人民土地委员,留住海陆丰方面负责工作。广州起义失败后,彭湃发动农民接应从广州撤退的起义部队,使撤退的教导团和工人赤卫队二千多人安全到达海丰。当起义部队撤退到海丰时,彭湃组织海丰人民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大会。在会上,他作了亲切而热情的讲话。在讲到广州起义失败时,彭湃坚定而冷静地说:"这算不了什么,虽然失败了,但我们是光荣的失败。我们共产党人从来不计失败,不怕困难,失败了再干,跌倒了爬起来,革命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就这样,在广州起义失败,革命处于低潮的形势下,彭湃继续领导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余部及当地农民武装在海陆丰地区坚持顽强的斗争。
1928年春,国民党反动派纠集大批反动武装,分三路进犯海陆丰。彭湃率领红军战士和武装农民,英勇作战,给敌以沉重打击。最后,终因弹药不足,敌我力量悬殊,我军被迫撤退,后转移到大南山,坚持长期斗争。
彭湃领导的海陆丰工农民主政权,坚持了四个月的斗争,虽然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最终失败了,但它以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进行了建立红色政权的首次尝试,为深入进行土地革命取得了经验,在中国革命的史册上,记下了首创篇章。
正气凛然
1928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了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彭湃继续当选为中央委员,在六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会后,中共东江特委和潮梅特委合并为东江特委,彭湃被指定为书记。这年冬天,彭湃又被调到上海,任中共中央农委书记,并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
1929年8月24日,彭湃在上海新闸路经远里开会时,因叛徒白鑫出卖,不幸被帝国主义租界工部局的外国巡捕和中国包探拘捕,最初被囚禁在英租界巡捕房,两天之后即被引渡到国民党反动派的上海市警察局。
审讯时,彭湃临危不惧,当众发表演说,痛斥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刚开审,就有个叛徒出来指认,彭湃大义凛然,痛斥叛徒无耻,愤怒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勾当。当敌人问及他的历史时,彭湃慷慨激昂,从组织海丰农民运动起,一直谈到在海陆丰建立苏维埃的经过,并指着敌人厉声说:"似你们这班反革命党,我们在海陆丰不知杀了多少,你现在不必多问,将我枪毙好了。"在敌人审问的三四天里,彭湃利用一切机会,不断地向狱中被押群众与看守的士兵进行革命宣传。当他谈到痛切之处,士兵中竟有人捶胸落泪,痛骂国民党军阀非杀尽不可。有些因贫穷而被捕的在押犯,听了彭湃的宣传也认识到:只有跟共产党走,才是穷人的正当出路。同狱被押的革命同志都为彭湃的高尚精神所感动。他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说:"到底是我们中央的领袖,能做我们的表率!"看到彭湃在狱中的影响迅速扩大,国民党当局惊恐万状,连忙下令,禁止士兵、看守和其他难友与彭湃接近,并将彭湃押到龙华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
在狱中,彭湃受尽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被打得九次昏死过去,仍然刚毅不屈,坚持与敌人斗争。每次被冷水浇醒时,他总是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彭湃,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敌人连续拷问三天,还是一无所获。
彭湃知道残暴的敌人一定会杀害自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考虑的不是个人的事情,而是想方设法和狱外的党组织取得联系。他同一起被捕的另外三名同志联名写信给党组织说:"我们已共同决定了临死时的演说词了,我们临死的那一秒钟以前,我们努力地在这里做党的工作,向士兵宣传,向警士宣传,向狱内群众宣传,同志们不要为我们哀痛,望大家努力!"字里行间,充分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的坚定的革命精神。
8月30日,彭湃在上海龙华壮烈牺牲,年仅三十三岁。在敌人的刑场上,他神态自若,大义凛然,高唱《国际歌》,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卖国贼蒋介石"、"中国红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
彭湃英勇就义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发表文告,痛斥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高度评价了彭湃战斗的一生。文告说:"他这样英勇的革命斗争的历史早已深入全国广大工农劳苦大众的心中,而成为广大群众最爱护的领袖,谁不知广东省有彭湃,谁不知彭湃是中国农民运动的领袖,一切反动派污蔑他是杀人放火的凶犯,但广大工农劳苦群众,尤其是几万万农民群众都深深知道他是他们最好的领袖,是土地革命的忠实领导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