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发白衣女孩左脚微跛,双臂齐吊在前胸,看上去很滑稽,路上却再没一个学生出声嘲笑。
前方治学楼已被紧急加建的护栏围住,以防再发生前几日的意外,学生们纷纷飞身跃进护栏结界内,传送入楼。
英直视前方,熙攘人流在她周围让出极大空间,此刻再不是为了“排挤”“蔑视”,
而是恐惧。
她在一人半高的护栏前停下,并没有学生愿壮胆上前帮她进楼,英环视,那些跃入结界的身影纷纷加速十倍,“唰唰唰唰”,生怕被魔王点名。
突然凤眼一亮,英盯着埋头绕远的余程,缓缓开口:“喂,你过来。”
余程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正要起身飞起,空中飞来一物将他砸得眼冒金星,直直坠下来。
余程摔在护栏外,一双脚一瘸一拐走至身侧,余程睁开眼,对上头顶幽黑的眸子,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他扯出一个凄惨的微笑,“......好久不见。”
英蹲下,凤眼同余程不过十寸之隔,余程下意识向后缩,生怕掉进张羽眼中的深渊。
英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说喜欢我,要为我做任何事,现在有劳带我进楼吧。”
她固定手腕的竹板被强行拆下来,充作将才攻击余程的“暗器”,周围学生越发明白张羽不仅是“疯”,也不仅是“狂”,而是“又疯又狂”。
余程额上被竹板砸得红了一片,现在除了讪笑并不敢有任何怨言,他恨不得将当初招惹张羽的自己狠揍一顿,却没有反悔药可吃,他在英的注视下起身,抱住那具过轻的身体,一言不发,飞身进结界。
有学生将余程吃瘪的模样看在眼里,虽对英的“狂暴”心有余悸,更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个勾三搭四的浪荡子终于遇上灾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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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辰同纪流十一晨修结束,向储学谷赶去。
纪流十一铁青着脸,还在为张栩陷害他、白白给岐黄堂拔一天杂草生闷气,王雨辰兀自沉默,一路两人没有言语。
王雨辰近日一直思索张羽的事,他知道青风木突然录取张栩兄妹一定另有隐情,张羽前几日爆发的力量更让他忍不住去猜测她的秘密。
除此以外,更莫名有一种空荡的情感盘旋于他心头,不知是因为最近的课业太过浅显无聊?还是......因为凤麟班的位置缺了一人?
他们传送至顶层,刚进班门,王雨辰表情突然“柳暗花明”。
那靠窗的空了几日有余的座位岂不正趴着一个白影子?
王雨辰未意识到自己脚步加速。
英双臂重叠着吊在身前,只有一颗脑袋搁在桌面,黑发遮住整张脸,右腿盘在垫上,左腿因为竹板固定直直戳出去。
她的模样太可笑了,但除了王雨辰在笑,凤麟班并没人想招惹这个大麻烦。
最不怕麻烦的纪流十一还在黑着脸生闷气,所以他连张羽那副怪相看也不看,落座。
王雨辰也轻轻落座张羽身侧,他用余光瞥了许久,心中有一半好奇交织一半担心,终于禁不住开口了:“你,你的伤怎么样?”
长久沉默,只有四处的翻书声。
若非是王雨辰与“大魔物”,吉塔尔要领先带着诸位学生放声嘲笑了。
王雨辰发现透过漆黑短发间缓缓流出的口水,摇了摇头,倒不觉尴尬,还忍不住带出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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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拍着英的脑袋,她终于大发慈悲从梦中转醒,直起身,短发被口水粘了满脸。
她朦胧中看到头顶一张白皙俊朗、略偏秀气的面容,对着那张俊脸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王雨辰笑起来,轻轻道:“张羽,武修了。”
纪流十一“恨”屋及乌,在旁冷声嘲讽:“叫她作什么,让她睡到明天文修,省的赶路。”
不等王雨辰责怪,已闪身而去。
英却没听纪流十一的嘲讽,恍然道:“武修?......他还欠我张符文。”
起身跛着脚冲向门口。
王雨辰知道“他”正指青长老,追到张羽身旁,盯着那双踉踉跄跄的脚:“需我帮你去竹林青檐殿?”
“不用。”英狡黠地眯起凤眼,看向悄悄摸去门外的余程。
王雨辰顺着英的目光,顿时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他皱起眉,看着英叫住余程,正要像骑坐骑般跨到余程身上,突然开口打断:“张羽。”
英满脸口水乱发回望他。
王雨辰上前,将英黏糊糊的发丝拨回原位,又掏出一只洁白的手巾递给她。
“你的脸上——”王雨辰戛然而止,面上有些尴尬的红晕——对女生说“口水”会不会太失礼?
英分明将才用手飞竹板将余程砸得头晕眼花,此刻却脸皮极厚地装残废,两只手挂在胸前一动不动,用眼神向王雨辰示意,王雨辰顿时局促起来:“对,对不起,我忘记你的手——”
英仰起脸,大言不惭道:“你不是还有手。”
王雨辰噎住,脸更红了些,他眼神躲闪,迟疑着小心翼翼在张羽脸上擦拭,无意中碰到她冰凉的嘴唇,像被毒刺蛰到似的缩回手。
凤眼盯着他,坏笑,缓缓道:“叫我英。”
继而转身猛地抓住妄想逃跑的余程,压住他脖颈跨到背上,命令:“去我要去的地方。”
这命令简直不知所云,要不是人人都知道张羽在青长老手下武修,谁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余程认命地背住她消失门外。
王雨辰还立在原地。
他缓缓看向手中黏糊糊的手巾,苦笑。
英抓余程的时候那双状似残废的手可灵活极了,她刚才分明在故意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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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松烟听赵蛮儿所说,张栩凭头上那屁大点伤,硬翘课翘到现在,勤奋如她,哪能容忍这样不学无术之辈?撸起双袖便向锦鲤湾冲去。
要知道,近日张羽那番“狂举”简直让许松烟更加崇拜得五体投地。
许松烟原本就同黄霜互不顺眼,但因品阶不敌黄霜,总被那泼妇欺负;燕秀班的冯妙妙更是叽叽喳喳叫人讨厌;而陈诗思最被许松烟看不起,别人捧陈诗思的臭脚,松烟心中却清楚极了,那女生不过是个心机坏东西,如今叫张羽全部狠狠教训一顿,松烟怎么能不酣畅淋漓、扬眉吐气?
所以她绝不能任由张羽的兄长自暴自弃,丢了张羽脸面,势必要将那个偷懒的小子乖乖揪来武修。
虽是下午间休的时间,但众学生大多在试炼之地,木院大道上极空旷,许松烟转向一条通往锦鲤湾的窄道,走至一半,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在锦鲤湾入口处,站着一抹踟躇的鹅黄影子。
那不是冯妙妙?!
许松烟瞪大眼,浑身紧绷准备“对战”。
妙妙也瞥见许松烟,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你来这干嘛?!”许松烟喝道。
“我,我......”妙妙虽然又强装出那副傲慢表情,可被脸上的红晕出卖得彻底。
许松烟此刻气势可谓逼人,妙妙半天讲不出一个字,突然冲上来,将手中的竹篮不由分说塞进许松烟怀中。
“给,给张栩!”
飞快跑走。
许松烟呆在当场,她看向竹篮内,发现原来装着很多包装精美的小点心,一张淡粉的信纸躺在最上。
一想到是死对头的东西,许松烟才不管什么“隐私”“礼数”,拆开就看——
谢谢你搭救我
冯妙妙
字迹娟秀,信纸也特意弄得香喷喷,许松烟“噗嗤”笑出声。
张栩那土里土气、不解风情的模样闯入脑海,许松烟突然有些可怜冯妙妙这个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