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葬末天带着画汐儿入了鬼门关,朝着黄泉路走去。
一路上,杂草疯长,阴风阵阵。千里孤坟游荡着形形色色的孤魂野鬼。他们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眼里尽是说不清的哀怨。
“这些孤魂野鬼都是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人,既投不了胎,也到不了地府。”葬末天边走边说给画汐儿听。
“那何时能够前往?”画汐儿问。
“要等到他们阳寿尽,方可入。”葬末天说。
走着走着,黄泉路两边盛开了血红彼岸花。那花无风自舞,摇曳着枝干,散发出浓烈扑鼻的香味。
“啊啊啊!大人救命啊!”
“放过我们吧!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救救鬼吧......”
“灰飞烟灭!让我灰飞烟灭吧!”
画汐儿看了一眼那些躲在阴暗处的鬼魂,他们抱着头惨烈的哀嚎,好像头会随时爆炸。她微微皱眉,顿时心生怜悯,她问:“他们怎么了?”
葬末天不以为然的说:“彼岸花的花香能够勾起他们的前世记忆,他们得带着痛苦的记忆游荡在黄泉路边,直到阳寿尽。”
“你们,太残忍了。”画汐儿满眼愤怒,只不过她眼里比以往多了一分冷静。
“我们?”葬末天冷笑,他好奇的问:“是指冥界所有的鬼差吗?那煜魔风大人在你心里是好人吗?”
“提他干什么?那个人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保护我的尸体。”画汐儿想起来自己现在也快变成鬼了。
“人间可比地府残忍多了。那些孤魂野鬼里,有的被最爱的人算计,有的被亲人出卖,还有的是被朋友亲手捅死。鬼差之所以叫鬼差,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来自地狱,为地府职责而生。冷面无情不是我们所想要的,可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我们便不再是我们,因为我们都身不由己。”葬末天说这话时异常平静。
画汐儿愣了一下,这个总是板着脸,冷漠无情的鬼差,此刻却流露了几分难得的人性,倒是令她很意外。
“总都大人。”
前方两位鬼差恭敬行礼,葬末天往前细看,原来是黑白无常两位勾魂使者。画汐儿只听说故事的人讲过,还是第一次看见黑白无常,她朝他们笑了笑:“你们好!”
黑白无常面瘫似的,一起看了一眼葬末天,又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低头让道,想让葬末天和画汐儿先走。
葬末天毫无反应,只顾往前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并未回应他们一句。
黑白无常身后,用铁链紧紧捆绑着一位女子的鬼魂。她似乎很害怕,浑身在发抖,头发散乱,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可惜画汐儿听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画汐儿很想再看一眼那女子的鬼魂,于是,她转头向后看去。
看到画汐儿刚要转头,葬末天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与大拇指合力捏住画汐儿的下巴,迅速将她想往后看的头扭正。
与此同时,葬末天厉声呵斥道:“黄泉路上莫回头!”
葬末天一边拉着画汐儿往前走,一边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画镇魂符震住后方追来的恶鬼。
葬末天刚松了一口气,画汐儿含笑问:“阿葬,你在地府担任什么官职呀?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啰嗦。”葬末天白了她一眼,轻易就把天聊死了。
“阿葬,我可以在这里生活吗?鬼门关我过了,黄泉路我走了,接下来一定还有很多地方,我可以留下来吗?”画汐儿厚着脸皮问。
“过鬼门关,走黄泉路,过奈何桥,渡三途河,上望乡台,喝孟婆汤,你就可以投胎了。”葬末天冷冷的回答。
“还有奈何桥......孟婆汤......投胎......投胎?”画汐儿低头认真的扒拉着手指数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扭头说:“你骗人!我阳寿未尽,肯定是要留在黄泉路的,这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她想了一下,又说:“我不想留在黄泉路,不想啊。”
葬末天瞧她那认真倔强的模样,就在此刻,他好像明白煜魔风为何对她那么好了。赤子之心也不是谁都有的,在黑暗混沌的六界,难得还有如她这般天真单纯的傻子。
“和三千年前的你,简直一模一样呢。”葬末天默默说了一句。
“咦?我吗?三千年?哈哈哈!阿葬你认错人了!”画汐儿第一次抓住葬末天的小错误,得意洋洋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没关系,你若是答应让我留在这里,我会原谅你的!”
葬末天嫌弃的嘟囔:“那你还真是大度呢。”
再往前走就真的入地府了。画汐儿满眼的期待,一点儿也不像死人样。
走完黄泉路,前方变得宽敞明亮,一座座高楼映入画汐儿的眼帘。原来冥界也同人间一样啊,她心想。
葬末天带着她径直往前走,鬼街两旁摆着许多小摊,鬼魂来来往往,整条街看似热闹非凡,又多了几分死气。有很多鬼在做买卖,也有很多前来挑选东西的鬼。
画汐儿正东张西望看得入迷。
“该带你去望乡台了。”葬末天提醒她。
“好。”画汐儿扭头对他笑着说。
“到了。”葬末天停住脚步。
画汐儿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高台上写着“望乡台”三个字。
望乡台的建造结构非常奇异,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除了一条石梯外,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
熙熙攘攘的鬼魂都在鬼差的严厉催促下,泪眼汪汪的排队走上望乡台。
“望乡台是什么地方?”画汐儿问。
“人死之后,最后一次向阳间亲人告别的地方。”葬末天说。
“那又是什么地方?”画汐儿指着一座桥问。那桥也很奇特,有三层,上面全是排着长队等待过河的鬼魂。
“那是奈何桥,生前一生行善的人走最上一层,善恶兼并的走中间,至于恶人就走最底层,随时会被三途河中的恶鬼拉下水,或被波涛卷入河中,再被河底的铜蛇铁狗撕裂。”葬末天耐心的解释。
“我怎么会越过那里轻易到了望乡台呢?我也是恶人呢。”画汐儿感叹。
葬末天一巴掌打在她的头上,大声命令道:“快上望乡台!你当我这个川卫都的总都大人是地府摆设啊。”
葬末天碎碎念:“给你特权已经很过分了,婆婆妈妈不知道感恩更可恶!早知道把你丢进河里喂鬼算了。”
望乡台上的鬼魂原本排起了长队,管事的鬼差们一看到葬末天要用望乡台,立马赶牲口似的把鬼魂们赶到一边,很快便让出了一条路。
画汐儿冲他眨了眨眼睛,急忙跑上望乡台,她想看看画无缘是否安好。
站在望乡台上面,岂止九元镇,就连四海八荒、九州大地都可以望见。
她心里默念着“哥哥”,不过多时,台下显现出九元镇画府凄凉的场景。
画无缘醉倒在灵堂,意识不再清醒,心里却时时刻刻挂念着画汐儿。
他胡乱的指着身边的烤鸭和糖饼,嘴里念叨着:“汐儿,你最爱吃的,哥哥给你买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快回来呀?哥哥该着急了。”
“汐儿,无论你走多远,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汐儿,对不起啊,哥哥总说保护你,却终是负了你。”
“你回来好不好?死这种事情,应该让哥哥来呀……”
“不行,若我先死,你岂不是会受人欺负?可你先走了,我也寸断肝肠啊,别怕,哥哥很快就会去保护你了。”
“哥哥……”画汐儿眼中泪涌而出,她刚要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
“我想回家……”画汐儿转过身紧紧抱住了站在身后的葬末天,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望乡台旁的孟婆见状,一脸惊愕的看着葬末天,真的比见鬼还稀奇。
“我答应你。”葬末天说。
他扶她下望乡台,重返阳间。
刚路过三途河的时候,身边擦肩而过一个头带面纱斗笠,身穿紫色锦服的男子。
他的怀里抱着一条硕大的鱼。
他背后的衣服上,精致的绣着三个字:藏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