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临川,相距京城数远,相传,此地有神灵庇佑。
“啪。”重物坠落的声音在这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吓得门外还在讨论着胭脂水粉的小侍女瞬间跪地,头垂的低低的,不敢抬眼。
窗户似乎是没固定好,吱吱呀呀作响,像发了春的猫在挠门,闷得透不过气,放在殿中的更漏声一下一下的打在心上。
死寂,是一片死寂。
重重帷幔晃了晃,窸窸窣窣声在这殿里尤为突兀,大侍女壮着胆子朝角落里望去,一团毛茸茸便冲了出来。
“雪影你又抓东西了,这毛病到底是谁教的?”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好的毛变成了鸡窝,心情平复了好多,拿起刚刚被丢在一旁的册子,继续道,“真想贴个榜,什么乱七八糟的琐事都往我这边送。”
果真是气急了,连我都说出来了。
“看看,看看,张家媳妇诚心求子,李家媳妇愿丈夫多娶几房妻子,一个人伺候太累,王家婆婆恳求丢失的会下蛋的母鸡自己回家……”也不管雪影只是个宠物,一句句的读了出来,翻了几页,一看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画只乌龟祈求长寿的,又恨恨的把册子丢在了地上。
长裾深衣的女子连高位也不坐了,刚连续说话口干舌燥的,一拎水壶,竟是个空的,瞥过眼,雪影身上满是水珠。
四眼相望,雪影爪爪嘴,吧唧吧唧,表示不错。
不不不,它是捡来的,不是我养的。
当秦师爷战战兢兢的刚踏进殿门,成排的侍女跪了满地,惊恐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想祭司大人不会是已经知道自己来的目的了吧,在门口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自从祭司大人一年前回来,原本便冰雪一般的性子,这会更冷了。
今日,不会碰着了祭司大人情绪不好吧?
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秦师爷已脑补出好几段故事,心想等会见了面,万一情况不好,撒腿就跑。
咳咳,虽然,跑不掉。
正如此想着,秦师爷低着头,只敢看自己脚下,灼热的眼光快把鞋面戳了一个洞。
“啪。”又是重重的一声,吓得秦师爷立马给跪下了。
祭司大人,未卜先知啊。
秦师爷心里打着退堂鼓,明知道这是苦差事,他就不应该来。
“雪影,你再乱叼东西,这些册子上的事你负责。”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微风,一直回荡在众人耳中,个个埋着头,但微耸的肩出卖了他们此时的心情。
祭司大人怕是气糊涂了。
分明今日天气干燥,可怎么觉得浑身发热呢,秦师爷还想着要不要直接跑了算了,一双玄色绣花鞋,映入眼帘。
不说临川,放眼整个东岳国,敢明目张胆着玄色的,也仅有眼前这一位。
第一次见祭司大人,是在大典上,轻纱拂面,踏着庄重的鼓声,她缓缓踱步而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生人勿进,那道长长的玄色身影,深深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周身空气被冻结,秦师爷在心里已打了八百回退堂鼓,今日不宜出行。
“秦师爷,有事?”
被点名的秦师爷老泪纵横,差点就哭出来了,上有老下有小,嗯,小猫小狗也是小,不带这样欺负光棍的。眼前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他,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脑袋左右摇晃,似乎在,卖萌?
“雪影,回来,别吓到秦师爷。”说到“秦师爷”的时候,特意拖长了尾音,官府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停顿了下,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到,“秦师爷莫非是觉得殿内解暑?”
解暑?谁跪着解暑?
跪着的侍女们很有眼色的息数退下,每次这秦师爷一来,准没好事。
哎呦,这地真冷,难怪侍女们都只敢在门口候着,秦师爷一下子起的太快,给闪了腰,正要呼出声,看到雪影立即咬了自己的舌头,嘴里一股腥甜弥漫开来。
雪狼啊,活的,站起来足有大半人高的。
别说大数的文人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是武士,也要退避三尺,可这祭司大人,却是将它放在了身边养宠物养着,似乎,感情还不错。
这会儿,雪影正缠着祭司大人,不断地将硕大的脑袋凑过去,蹭了又蹭她的手,而祭司大人似乎知道它的想法,揉揉它的脑袋。
纤纤玉手,摇曳生姿。
或许是看的太入迷,秦师爷一拍脑袋,哎呀,忘记正事了,幸亏祭司大人不注重礼仪,要不然今日这等放肆行为,早就可以拖出去大卸八块了,拱手道:“禀祭司大人,明日临川第一才子比试,还请大人做主。”
还未说完,秦师爷自觉地退后三尺。
“临川第一才子?与我何干?”玄色衣角拂过,带着肃杀的凌厉,又转过头,“县令呢?”
这问题早就在意料之内,秦师爷不慌不忙的回复:“原本是前几日到的,可新来的县令半途上马车坏了,要迟两天到。”
这等拙劣的借口,三岁小儿都骗不过,还期望能瞒过祭司?
说来也奇怪,原本的临川县令功绩平平,不说功劳多少,几个文人谏士私底下可都有评判,一致认为没有升迁可能,却说两月前,上头突然来了调令,派来一个新县令,而原先的县令,便升迁了。
其实升官调职这种事,是极平常的。问题就出在了新来的县令身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都是提前过来交接的,可他却拖了又拖,拖到了现在,还未见人影。
原县令一看,得了,先上任,两手一摊,就走了。
官府的事情,便落到了这,祭司大人身上。也难怪她最近很是烦躁,祭司本是个闲职,高高在上的令人敬仰,这会却要处理各种鸡皮小事。
“明日见,送客。”
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雪影却在一旁咧着嘴。
听着祭司大人毫不犹豫的逐客令,秦师爷也觉得没必要待下去了,神仙打架,小鬼受罪,估摸着,新来的县令和祭司大人,不是冤家不聚头了。这么想着,又觉得“冤家”这词似乎是不适合用在他们二人身上,又想不出好词来形容。
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可怎就觉得暴风雨要来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