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斗转星移,月色微凉。
云初霁在漫天大雾中奔跑,耳边一丝声响都没有,她只听得见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这万籁寂静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鞋子都跑掉了也没发觉,白皙的脚上斑斑驳驳全是给刮伤的痕迹,有丝丝血珠沁出来,增添了几分凉意。
她的脚早已经麻木的没知觉了。
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来过,浓雾阻隔了所有视线,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回来这个地方?
还要走多久?
似乎走到了绝境,因为奔跑,身体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筋疲力尽的不想动,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挥散不去,压迫着她所有的神经。
在前面。
在前面。
停下脚步,想从这周围听到什么,只有空气回应她。
前面究竟有什么?
未知世界的探知她想都不敢想,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就算她拼尽全力想拜托控制,也无济于事。
惶恐的情绪蔓延开来,一脸的视死如归在看到眼前景物后,消耗殆尽。
浓雾散开后,是另一片天地。
入眼的只有个不知名的卷轴摊开悬浮着,上面已有了不少字。
这是指引她来的真正目的?
大概是跑的太快了,发簪掉落都不知道,此时长长的发丝垂落,乖巧听话。
不是青丝,而是银发。
她怔怔地看着长长的卷轴,对这奇怪的东西带着好奇,也带着万分的小心。
世间还有此等物品么?
不可否认,她是没见过,亦未听说过。
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趋势她伸开手想触摸,卷轴却慢慢的合起来,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样子,静静躺在她的手上。
云初霁于黑暗中睁开眼睛,窗外月明星稀,偶尔听得几声虫鸣声,屋内一抹微亮的光跳动着。
她有夜晚留灯的习惯。
多久了,她竟然梦到了初见《浮生辞》的时候。
这事说给谁听都不可能信的,偏就这般离奇古怪,自她那到卷轴之后,她不过是拿着当书看,闲来无聊时候翻翻,在这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添上一点新意。
直至有一天,她看到卷轴上有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从岚。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旁边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她整个人都苍白了。
红颜枯骨,宿命难为。
这是巧合吗?她心里存着侥幸心理。
母亲永远是她心里的一座基石,她温柔善良,是最温暖的存在,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红颜枯骨?
宿命,又是怎样的宿命,让她非丧命不可?
心头徘徊着的无数念头,却没想出一个好法子来。
连续几日,云初霁都缠着母亲,想在她身边,结果第二日醒来都是在自己房内,想也不想,必定是父亲将她抱回来的。
云家独女,表面上风光无限,无人知晓竟是被禁止于他人接触的,包括她的父母亲。
小时候还有母亲的陪伴,稍微长大后,便安排单住了。
她不是没怪父亲的心狠,不是没闹过脾气,皆无济于事。
有一日她不小心把脊背给伤着了,就是床上铺了几层蚕丝被也无济于事,轻轻一碰便疼的撕心裂肺,说什么都要母亲抱着睡,父亲以自己太重为缘由,接手了自己。
或许是疼累了,迷迷糊糊便睡了,半夜醒来见自己父亲还抱着她,哄了一夜。
倒是有些心疼父亲了,本想发出点动静让父亲知晓自己醒了,谁知接下去的话让她如遭雷劈。
“霁儿,若是我阻止你见你母亲最后一面,你会不会怪我?”
母亲最后一面?
原来好几日不见母亲,是病了么?
她挣扎着想跳下来,惊慌的父亲瞬间觉得自己失言了。
父慈母孝?
母亲都没了,还孝顺谁去。
云初霁一路跑着,长长的走廊似望不见得尽头,夜里的凉风在她身上打着转,将她仅有的温度吸了去。
眼泪都哭干了。
她以为,母亲的离开已是她最大的失去,后来,连父亲也失去了。
若说情终情始,此身落落自空尘,心性最仁是凡人。
原来,这便是浮生。
当她再一次开启卷轴之时,哀莫大于心死,才取下了《浮生辞》的名字。
云水谣一事将陈年旧事裹着碎渣子翻腾上来,在她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夜晚,天地失色被乌云笼罩,她的母亲在她面前停止了呼吸,至始至终都没将她的名字叫出口。
父亲说,若有一天她愿意了,便向全天下公布自己的名字,若是不愿,此生都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霁儿,父亲宁愿这辈子,你都不说自己的名字。”
“父亲只愿霁儿能安稳渡过此生。”
可是父亲,她做不到了。
起夜还是很凉的,云初霁找了件斗篷披上,上了临川最高处。
她伸出手,对“手可摘星辰”一词突然明白了,从袖子里拿出藏了许久的卷轴,轻轻摊开,上头的朱砂批注尤为显眼,是新加上的。
此时的云水谣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破了批命的余烬脱胎换骨,成为了临川的新任县令,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憎恨了卷轴多年,第一次动笔竟然是为了救人,真是可笑,这事情是在父母死后才知晓的。
若是能改动,为何要让自己失去至亲。
是宿命吗?
没有人能回答。
孤寂的夜里只有几点星光陪着她,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青丝被裹在宽大的帽中,只留了些许露出来。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中形成,她颤抖着翻开卷轴,仔仔细细的找了又找,连小小的字都不放过,无奈翻了许久一无所获,她的脸色更不好了。
邢牧之。
《浮生辞》上并没有邢牧之的名字。
早在一年前便应该魂归地府的他,竟然没出现在《浮生辞》上,身陷险境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在《浮生辞》上。
他是被遗漏了还是这卷轴有问题,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写在上头?
那出现在上面的人,是因为什么?
她在其中,又扮演者什么角色?
云初霁第一次陷入迷茫的困境中,她似乎能感受到一只密不透风的网在扩张,将毫无关系的人串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