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祭司高兴的事是什么?
莫过于有新的话本子。
果不然,听到姑娘回答的她,本是淡然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极了夜里的星星,又像是冰雪中开出的花。
近日来她可是又搜刮了不少话本子,可看多了产生了视觉疲劳,本来看着挺有意思的,如今看来有些索然无味,再加上新县令迟迟不上任,原本闲赋的祭司成了最忙的人,家长里短的让她沾上了更多的烟火气息,使她的心思也变得沉重起来,那些唯美的爱情故事在照进现实之后,留下的是一地的鸡毛。
难怪有人说,爱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想到这句话,谁在她耳边说过似的。
“此故事并无结局。”年长些的姑娘怔怔地看着她,吐出一句犹如在心里千锤百炼的话。
言罢,连同性格比较活脱的姑娘都安静下来,站在几尺之外的群众伸长了脖子,期待接着说下去。
更有甚者替祭司搬来了凳子,扛了长凳子,还带着酒水瓜子,完全一副看戏的模样。
故事开始的很简单。
梨园近来连开的几场戏皆座无虚席,就拿昨日的《桃花引》来说,“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缘分是命中注定的事,悠悠众生不过是照着苍天指示顺道而行。
此时戏班子还未开场,门外已有不少人在等候,达官贵人零零散散的站着,交错在平民中,胭脂水粉与世俗的味道混杂着,惹得不少身娇体贵的千金小姐频频蹙眉,虽脸有焦色却也无可奈何,梨园规定未放场前谁都不能进,纵然皇室贵族也是例外。
当然,有人除外。
与外头喧嚣不同的是,园内冷清许多,忙得热火朝天也只是匆忙的脚步,正摆弄着花草的众人瞥眼便见着有人踱步而来。
谁人不知,砚家少年,是个爱听曲的。
若是平时,不免恭维一番,但瞧仔细后,所有人都噤了声,安静的退了下去。
他提着一只鸟笼,里头却空无一物。
那场折子戏啊。
这个有着“笑面虎”之称的少年在前头走着的,手里正托着只鸟笼。
那年的她不过十岁,并不爱看戏,追着进来。
这笼子,定是从她手里抢的。
“我说小妮子,这东西到了你手上也是浅薄的命,倒不如给我炖了汤,还能分你一个腿。”少年逗着笼中鸟,还不忘用挑衅的目光刺激身后的她,无视她紧紧捏起的拳头。
当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某些人啊,太实诚了也不好,就冲着这嘴巴,不受点伤,不然可都对不起以后的磨刀霍霍了。
这岁家小公主啊,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养动物。养一个死一只,养一对死一双,年纪轻轻的跟辣手摧花的江洋大盗有的一拼,可小姑娘偏生的没什么自觉性,喜爱收集各类珍禽走兽,今日见着她带着小鹦鹉,据说昨日带的那只斑点犬已在生命垂危之际徘徊,距离她得到不过七天之久。
本来便为斑点犬的事苦恼的岁家小公主仿佛被踩了尾巴,眼中熊熊燃起的怒火若是能灼伤,怕是眼前的少年要成为灰烬。
说来也奇怪,人家都说青梅竹马的感情是分外坚固的,可这两人倒好,见面如行军打仗,分分钟便能掐起来;要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吧,这实打实的伤疤可不是装饰品,男人有几分伤疤可以说是气概,换做这位,是比捅了天还大的事情。
比起身为女子的岁家小公主,砚家少年是本家史上最看重容貌的人,这份看重,便是在整个沧海之曜也是独属一份。
打人不打脸,往往才说完这句话,岁家小公主便招呼上来了。
每逢他受伤回家,那可都是大事,砚家家主胡子一吹,领着他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上岁家,一刻钟都不耽误的,幸亏这都是练家子,否则还真经不住这三天两头的闹事。
岁家衰命,砚家嘴欠,真可谓是将二人描写的淋漓尽致。
倒也般配的很。
大厅内,两家人分坐于一旁,砚家少年站在大厅内,稍微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自家爷爷便一棍子过来了,差点没把他给打折,而始作俑者却是端坐着,手里捧着一杯茶,用碗盖散了散热气,细细品茗着,手上还带着刚刚砚家夫人送的血玉镯子。
血玉镯可是他娘刚得的珍品,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家妹妹连哭带闹的想从他娘那挖走这宝贝,反而被训斥,但此时却带在这小妮子的手上,估计霞姝知道后得呕血三尺。
他娘有多宠霞姝别人是不知道,反正,家里什么好的也先紧着她,就连他这个大哥都捞不到半分好处。
现在?
“闺女啊,手疼不疼?若是我家这混小子皮实,你跟你伯父说一声就行,哪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万一伤着了可不好了。”
说话的正是他亲娘。
“就是,你颜姨说的没错,姑娘家的还是好好养着,臭小子由我来揍就行了,要不然,让你爹来也行的。”
说话的是他亲爹。
估摸着,他才是捡来的。
......
“再然后呢?”四周人听得正起劲呢,故事却戛然而止,这没有结尾的故事真抓的人心肝痒痒,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眼。
一直未说话的姑娘眼眶一红,瘪了瘪嘴说道:“大婚那日,小公主不知所踪,而那少年在新房内等了一宿,第二日出房门时,一早来侍奉梳洗的丫鬟惊讶发现他的青丝一夜间化为雪白。”
“他瞎了。”
接话的姑娘淡淡的吐出一句,可两手交织的指头出卖了她的情绪。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明明只是一个故事,却像是经历了那场变故。无人知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亦无人知这无结局的故事,是故意编造还是真实事实,反正东岳是找不出姓岁的。
沉默许久,才听得清冷的声音撕破静谧的空气——
“她叫什么名字?”
“岁寒。”
有些奇怪的对话,并未说明究竟是她,还是他,可这一刻都默认了她问的是她,那个岁家小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名字,可她并不知,往后的生命,亦将这二字深深融入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