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本宫身边的人,到底是机灵。”姚德妃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抬手扶着跪在榻边的慧云站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慧云福了一礼刚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就听到后窗上传来微微的响声。
“咚咚。咚。”
两短一长。
姚德妃和慧云交换了一下眼色,慧云缓缓走到前面把门窗都关上了,又把烛火吹熄了一半,只在近旁留了两支,这才走到后窗边拉开了窗扇。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翻身跃进来,埋首跪在地下:“属下见过娘娘。”
姚德妃挥了挥手,淡淡道:“起来吧。”
“谢娘娘。”黑衣男子站起身来,脸孔隐藏在烛火朦胧的暗影里,看不清晰。
“父亲大人有什么安排?”姚德妃坐直了身子,低声问道。
“回娘娘,老令公让属下叮嘱娘娘,在宫里万不可轻举妄动,前日之举实属愚蠢。”黑衣人眼神冰冷,声音低沉。
姚德妃脸色不太好看,忍住怒气淡声道:“还有呢?”
“老令公说,南边的事差不多了,是时候出手了,让娘娘好好准备准备。”
“知道了。”
“属下告退。”黑衣人拱手行礼。
“恩。”姚德妃点了点头。
黑衣人轻步走到窗前,一个纵身飞出窗外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身影。
烛火昏黄,暧昧不明,映着姚德妃半边脸庞一阵阴晴不定。
慧云慢慢关好了窗扇,走到旁边坐了下来,低声道:“娘娘,要动手了吗?清崖掌门那边需不需要派上我们的人?”
“不必了。”姚德妃轻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清崖掌门已经和我们栓到了一条船上,不怕他不尽心。”
慧云点了点头,又沉吟道:“要去暗杀杨廷,只怕清和国师那里瞒不住几天了。”
姚德妃哼地一声冷笑:“本就没想瞒他,他若是识相的话本宫还会多留他几天。”
慧云默默不语。
月色朦胧,入秋的夜里一片湿湿的凉意。
乌云暗涌,遮掩了半弯残月,天,渐渐地全黑了。
当北方的广袤大地渐渐步入了金色凉爽的秋天,温润的南国却还是停留在一片夏日的闷热里。
皇城里静静的,没有一丝风,炽热的阳光仿佛是一柄柄锋利的光剑穿刺下来,肆意地在金色琉璃的斗瓦盘檐上叫嚣斗殴,麾突蔓延。四下里纷乱的战火已经渐渐熄灭了,只剩下缕缕的黑烟升腾在半空,似在诉说着那些不屈的过往。
南凌的皇城屡经战乱,每次战火烧过之后都是四处焦土,满目疮痍,但是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片繁华遍地。南国民风细软,尤其是南凌,但是纵然柔弱,却有股先天的不屈精神,就像柔韧的野草一样。野草虽然柔软不堪,抵不住野火,抵不住践踏,但是野火烧过后依旧发芽,蛮夷践踏后依旧生长,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对生命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
明晃晃的阳光直直地照射着大地,灼热的力度像要将一切都穿透一般,带着丝丝的焦灼之意。柳叶卷着梢,合欢遮着伞,只有翠绿的芭蕉摇晃着叶子依旧惬意自如。
季文熙睁眼醒来的时候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淡青的纱帐垂下浅色轻轻的帘幕,遮挡了外面滚热的浪潮。纱帐后面摆着两个莲花镂刻的空心铜盆,大块的冰在中间慢慢地融化着,带来一片冰爽的凉意。
轻轻张了张口,只觉得嗓腔里干得冒烟,一阵沙哑。
这一点微微的响声已经惊动了守在一旁的红衣小婢女,闻声起来轻轻掀开帘的一角探看了一眼,顿时惊喜起来。
季文熙微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小婢女很机灵,当下里捧过一只薄荷玉盏扶着季文熙浅浅地喝了一口水。
清凉的冰水润过喉咙,顿时感觉燥热的肺腑平复了下来,一阵舒畅。
季文熙把一盏水全都喝了,重又躺了下来,朝小婢女微微一笑表示感激,小婢女顿时桃腮一红,娇羞一笑端着玉盏缓缓退了下去。
微微侧了侧身,季文熙这才感觉左边胸腹一阵疼痛,触手一摸,感觉到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从左下边脖颈一路下滑到右边胸膛下侧。
记忆慢慢回笼,只记得昏迷的前一刻一个面目凶悍的南函骑兵挥舞着长刀冲杀过来,随手挥出手中的长剑,他挺身一挡。锋利的长刀噌地一声划过他的胸前,凶悍的骑兵满脸得意,却在下一刻圆圆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柄断了一半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满脸惊恐地仰天倒了下去。
“公主!你看,你看,将军醒了!”一个甜脆的声音轻轻地欢呼着越来越近,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的声音和轻缓的脚步声缓缓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文熙微抬眼皮看向帐外,只见前面一个金缕缀锦衣衫面覆轻纱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先前的那个红衣小婢女。
锦衣女子静立在帐外,看到季文熙醒来了,一双墨色深沉的眸子正看着她,当下里收敛衣裙缓缓跪拜在地上,后跟的小婢女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南国的风俗是未出嫁的女儿都要戴面纱,不可轻易见人。可是如今在救命恩人面前还带着面纱,那就有些失礼了。锦衣女子轻轻摘下面纱,对着季文熙缓缓拜了下去,温柔沉静的声音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珞施不胜感激!”
原来这锦衣女子正是凌国的珞施公主。前些日子里偶尔也见过,不过她一直带着面纱,看不分明,但是光从那细长的蛾眉、明亮的双眼以及细玉一般的半陇琼鼻就能看出来那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珞施公主拜了一礼慢慢抬头,季文熙默默地看着她,虽然心下早有了猜测,却还是被惊艳了。那一张浑然天成的脸庞,那一双剪水的秋瞳,虽隔着淡淡轻纱的帘幕,依然是看得人心下阵阵涟漪。
好在是季文熙见惯了美人,倒也没有失态,当下里微微一笑,淡淡道:“公主请起,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