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金水江在面前翻涌着咆哮着,奔腾向前,有细小的浪花翻卷在其间,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漾起层叠的波纹。
清和眼神冷寂,修长的身影默默静立在一旁,看着奔涌的江水,眉间一片淡淡的感怀。
叶殊默默地抱着青瓷釉瓶,右手掏出一把一把的清灰轻轻洒在水面上,融入到奔腾的江水里,渐渐流逝,再也不见了。
一滴泪水还是滑落下来,没能忍住。滑过腮边,滑过嘴角,滑过下颌,坠入了滔滔的江水里。
银珠,放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师父,还有大毛,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不要委屈自己,要勇敢,要坚强,我会永远想你,愿你来生能够平安幸福。
滚滚的江水涛声阵阵,前赴后就,永无断绝,从不会为悲伤停留,亦不会时光倒转,回到从前。
“叶儿,我们走吧。”清和轻轻拍了拍叶殊的肩膀,手腕处露出两行淡淡的牙印,不深,也不浅。
叶殊看着心下一痛,垂下眼帘默默点了点头。
简双在一旁远远地站着,等着送行。虽然从没有见过银珠,但是听二师叔提起过,叶儿哭得这么伤心,他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林子边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清和和叶殊缓缓地往回走着,看到简双还等候在旁,叶殊红肿着眼睛,看着简双微微一点头。
简双轻轻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右手牵过马来给清和和叶殊送行。
清和又微微嘱咐了一番,带着叶殊翻身上马,马蹄沉重,慢慢往京城方向走去。
简双默默地看着两人渐渐远去了,叶殊小巧的身影坐在马背后面,转过身来向他挥手告别。简双也默默地挥挥手,心下里一阵感慨。不过是半年多没见,叶殊却变化了很多,以前是淡定从容,现在却更多了丝忧伤,小小的年纪怎么能露出那么沧桑的神情,看得人心下不忍。
青衣的少年默默站在苍翠的松柏林边,衣袍在风中翻卷。青洌的少年总还是太年轻,感受不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彼时的感慨还只是伤怀,却不知再相见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清和把叶殊送回了皇宫转身就去了丞相府,叶殊一路慢慢地往回走着,只觉得脚步万分沉重。
偌大的上曦宫越发空旷起来,那里没有银珠了。
没有人会坐在廊下绣着花等她回去,没有人会喋喋不休地和她唠叨东短西长,没有人会温柔地笑着在夏夜里摇着轻罗小扇给她赶蚊子,没有人会大热天里闷在厨房一下午只为了给她熬调补气血的红枣桂圆羹,也没有人会扭着小细腰神气地对她说“叶儿你长胖了哦~”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只是海的那头已经没有了等待。
银珠,你不在,家都不像个家了。珠儿,我很想你。
叶殊抬手抹掉了脸旁的泪水,郁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记忆里似乎是从她上小学以后就再没哭过了,因为没什么可哭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人会让她烦恼,直到父亲去世。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呆住了,头顶的天空刷地变了个颜色,变得你不再认识了,是个梦吧?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是当看到母亲崩溃了的神情,她就再也不哭了。母亲是个细腻柔弱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坚强,需要她给她坚强。从此以后叶殊再没哭过,不管在公司里多苦多累,她从没抱怨过,因为她无处抱怨。
不能对母亲抱怨,那会让她更难承受,不能对朋友抱怨,现实太冷漠,叶殊忽然间发现,她很孤独。一个人的孤独。
来到这里以后,也彷徨过,也迷茫过,可是最终还是安下心来,因为这里她有了牵挂,因为师父因为银珠因为很多人。在这里像家一样,有师父疼爱她,有银珠关心她,她像又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再不用整日里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再不用筹谋策划争名逐利,没有人要求她。叶殊在这里很自由,有时候她会自私地想,来到这里或许是一个解脱。所以她沉浸在这种解脱中,尽情地享受开心快乐,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一样。
可是上天似乎太残忍,打破了这份美好。美好被打破了,就不再美好了。
叶殊抬头看看茂密的树冠丛,风一吹就有叶子沙沙地落下来,在风中打了个旋翻飞摇曳着飘落到地面上,泛黄的颜色,再没有那勃勃的生机。
银珠死了,皇帝遣了两个品阶高的大宫女来上曦宫伺候,似乎是这样就能补偿了一样。太子被废了,还不是一样的锦衣华服,享受安逸?
叶殊紧皱着眉头,努力地咬紧嘴角,忽然间飞奔了起来,向太子东宫方向冲去。她要为银珠讨个说法,决不让银珠白死!至少让欺侮她的那个衣冠禽兽知道一下什么叫忏悔!枉她叶殊这么相信他,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季文宣竟然干出这等事来!
季文泰从上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准备去文曲殿看会书。转过游廊,沿着白石御道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喧哗传来,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身朝东边走去。
太子东宫的大门口守卫森严,四个侍卫左右两边齐齐站好,四周还有巡逻的队伍,不时地在周围盘查巡逻,探看有无异象发生。
叶殊挣脱开一只拉着自己胳膊的大手,怒声道:“放我进去!我的丫鬟死不瞑目,难道我连问个清楚都不行吗?放我进去!”
“陛下有令,没有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小姐请回吧!”
叶殊不听,推开挡在身前的长矛就往前冲去。
“大胆!谁人胆敢在这里喧哗?”
随着一声呵斥,一个一身黑色铠甲的军官拉开门走出来,原来是皇城守卫指挥官赵统领。一见是叶殊,在宫里也见过几次的,知道是国师府上的人,当下里脸色减了几分,放缓声音:“小姐还是请回吧,若是动静大了惊扰了陛下,在下可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