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颜正卿一颗痴心无处所寄,风流情狂无处排解,一次酒后竟然跑到了广德门外哭诉衷肠,闹得整个皇宫城门大乱。颜正卿被抓进了刑部衙门,颜氏一族为免受牵连,当即与其脱离关系。直到两年以后颜正卿被放出大牢,颜家依然不肯认他。颜正卿在刑部大牢里可没少受过苦,短短的两年时间便从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变成了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即使是颜家的人遇到了,也不过是唾骂他几口,当初若不是及早和他脱离了关系,恐怕整个颜家早已经不存在了。
然而可悲又可叹的是,颜正卿即使流落到这般田地,丢尽了所有的脸面,依然不肯离开京城,只因为他深爱的那个人还在深深的皇宫里。只要留在这京城里,心里总算是还有个念想。想着离她还近一点,至少还能看着这同一个城里的朝阳月光,感受着一样的四季冷暖,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往日的友人沦落至此,当时的萧王爷十分不忍,于是资助了他一笔钱开了一家当铺,渐渐在这京城里站住了脚。颜正卿对此十分感激,一生都对萧王爷无比敬仰与忠诚,而萧王爷也觉得颜正卿为人善良正直,两人结成了生死莫逆之交。后来的怀仁当铺越做越大,先后在各个州都开起了分号,颜正卿重新跻身上流贵族,并且在老颜家时运不齐的时候主动搭手,重新入了颜氏的族谱,认祖归宗。十多年前的旧事早已被人忘却了,他们现在认识的颜正卿,是颜家当家家主,是怀仁当铺的大掌柜。
某一年的中秋里,皇宫里设宴招待豪门贵胄,颜正卿也收到了帖子。没有人知道,八月十五月亮圆的夜里,颜大掌柜拿着那一张朱红烫金的帖子坐在轿子里,满脸的泪水纵横。那晚的筵席上,时隔十三年,颜正卿终于第二次见到了令他日夜思念的应小姐,如今的应贵妃。那时的应贵妃正襟危坐在高高的台阶上,陪同皇帝仪态万千地俯视着众位宾客。低头的瞬间,她永远也不知道,下面的席间有一个清矍的男子,用怎样痴恋的目光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眼底蓄满了苦涩的泪水。
颜正卿在席间,看到了应贵妃看皇帝的眼神,很熟悉,就像是他看她的眼神。暮然间发现,原来他痴痴地恋着的应小姐,早已经爱上了别人。这一场发烧的爱情,他一个人扛了十三年,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那年中秋过去后不久,颜正卿就娶妻生子了,每日里养花逗鸟,倒也自在。时间一长了,颜正卿养花也养出了些乐趣和经验来,时常和三五个好友交流交流,讨论讨论,一同玩赏。
只是颜正卿有意结交的这几位养花的老友,并不是寻常的人,其实他们都是应氏一党的人,是应贵妃的派系。颜正卿对皇子们争权夺位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为了她。就是为了她,他一直养花养了七八年,并成功地变成了养花的里面领军的人物。
颜正卿永远都忘不了,他收到她的手书的时候,那种激动又苍凉的心情。
信上她说,万事都拜托颜卿了。
颜正卿不记得他是怎么颤抖着提笔回的信,那一封简短的回执,他写了一夜。
然而到了发生宫变的前一天,他的当铺被封了,三千名黑甲士兵包围了他家的大宅,他站在花草葳蕤的庭院里,落了一夜的泪。黎明到来,皇宫里敲响了沉重的丧钟,听到皇帝薨了,他没有反应。听到贵妃也薨了,他默默转身回了屋子,一病不起。
这一段往事说起来有点长了,但是却非说不可,因为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与这位老先生有着莫大的关系。
其原因就在于,萧老王爷只知道他的老友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却不知道,原来颜老掌柜其实还养的一手好花。
东皇城,皇宫。
金碧辉煌的昭阳大殿上,十三岁的天启帝高高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冻得打哆嗦。一张粉白的小脸早已冻出了青白色,不时地瞄着坐在冷金帘子后面的皇太后,想要早点下朝,回他暖暖的养心殿去。
可惜太后娘娘此时正在为东南一带呈上来的那一堆奏折头疼,实在是顾不上他。
近日里海寇大肆侵犯东南沿海一带,其中尤以建州滈洲为最。小小的一拨海贼还未放在大季国军民的眼里,朝廷打的如意算盘是作壁上观,由着季文泰去和那帮海蛮子交手。建州若是落到望石国手中,季文泰的前路就更加艰难了,所以他断断不会坐视不理。等他打退了望石国海贼,锐气必然大损,到时候朝廷再发兵擒拿之,必然是水到渠成,势如破竹一般不可阻挡。
但是东南一带的富商们却不这么想,京城里的豪门贵胄们也不会这么想。东南沿海一带是季国最繁华富庶的地区,富商贵胄们的产业大都遍布于那里,现在海贼侵略沿海州城,两厢战火纷飞,切身的利益遭到了损害,他们眼看着朝廷竟然还不肯出兵去救援,顿时纷纷诸多不满。一时间,上书请求朝廷发兵建州的奏折堆成了山,有的言辞犀利,有的悲戚涕零,有的推心置腹循循善诱,有的怒气干云痛斥弊端……
“太后娘娘,南江总督胡勉大人发来了第十一封奏疏,漓水两岸的商铺全都关门了,外城战火纷飞,城门也关闭了十多天了;此时正逢着大冬天,老百姓们缺衣少食的,满城的混乱,抢劫事件时有发生,大胆的暴民已经有数十次围攻总督府,讨要一个说法。”李大学士恭声道,“微臣……微臣以为应当尽早往建州发兵,要是再晚上几天,只怕是会发生暴动了。”
“够了!”太后娘娘满腔的怒气,冰冷的声音从暗纱的帘帐后面透出来,吓得一群大臣们垂首侍立,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