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的亲卫队。只剩了他一个。
让他有何颜面去见殿下?
一进门,莫荏就跪在了地上,默默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半晌,忽然听见季文泰笑了一下:“起来吧。饿不饿?”
莫荏闻言抬了抬头,只见季文泰正坐在桌边,桌上摆满了酒菜,馨香诱人。
肚子里咕噜了一声,好几顿没吃过饱饭了。半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伙追兵,包袱马匹都丢了,连奔带窜地跑了四五天,终于安全了。
“殿下!您罚我吧!”莫荏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慢慢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季文泰默默地听着,脸色微微有些低沉。
莫荏依然跪在门口,不敢起来。
“不怪你,起来吧。”季文泰缓了缓脸色,又沉静了下来。他没有完成任务,可他把叶儿带来了,算是功过相抵吧。
莫荏依然跪着不敢动。
“怎么,非要我过去请你吗?”季文泰抬起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凳子。
莫荏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期期艾艾地走到桌边坐下。
满桌的饭菜,冒着白乎乎的热气,熏得莫荏的眼睛也氤氲了起来。
季文泰端起玉壶给他斟了一小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看着他笑了笑:“吃吧。”
莫荏点了点头,抱起碗默默吃起来,脸埋得低低的,点点晶莹落在碗里,和着米饭一起吃下去。
米饭真香。
静静的夜里,漆黑一片,孤寂一片。
脚下是布满荆棘的碎石子路,前方是数不清看不明的岔道。
不知道哪里才是对的方向。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慢慢走入了妖红灼热的熔岩,走入了没有光明的地狱。
耳边是凄厉的鬼哭,仓惶的猖笑,时而遥远,时而贴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其实都是一片虚无。
唯一真实的,是那心底的伤口,沉沉的痛,摸不得,碰不得,怕是好不了了。
叶殊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连日的奔波逃命,满身的疲惫,躺下就睡着了。只是依旧噩梦缠身,睡得不踏实,不过也早已经习惯了。
叶殊缓缓站起身来,披了件外袍向外走去。
门一推开,顿时就看到一株棣棠高大耸立在院子里,叶子早已掉光了,只剩下修剪过的枝干树杈,仪态悠闲地伸展在上空。苍劲的枝杈浸润着雨水,冷冷的墨色泛着温润的光,别有一番豪迈的气势。树的下面是一方石桌,几个石凳,旁边一条鹅卵铺就的碎花小道,盘过了花园,绕过了鱼池,蜿蜒地伸到了门前。
四边的廊檐下摆着几盆不怕冷的剑兰,苍翠浓郁的色泽透着一股子勃勃的生气,看上去别外养眼。
整个院子平凡无奇,简单朴素,看不出有什么奢华的地方,虽然这里就是平王府。
叶殊正扶着廊下的柱子,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季文泰。
“睡醒了吗?”季文泰笑了笑,问道。
叶殊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了面了总要问候一下吧,可是叫殿下呢,还是叫哥哥呢?叶殊犹豫了一会,小声地叫了一声:“殿下。”
季文泰笑着颔首,倒似不怎么在意,慢慢停住了脚步,站在叶殊面前,一步之遥。看着叶殊瘦削的脸庞,微微蹙了蹙眉头,眼睛里却是融融的暖意:“睡了一天了,饿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顿时就感觉腹里空空,饥饿难耐。
叶殊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两人慢慢往饭厅走去。
饭菜很快上来了,几个清淡的家常小炒,配了一盘水晶卤肉,末了又端上来两个大碗,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喷喷的。大碗里是鸡蛋肉丝面,白嫩的面条浸着汤汁,上面还杂有西红柿和几根青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流口水。
“这是长寿面,整碗面都是一根,据说不咬断了吃下去就能长寿不老。”季文泰给叶殊摆了筷子,“今天是腊月十五,听母亲说过,今天是你的寿辰。”
今天是腊月十五,叶殊当然知道。师父说过,叶儿是他在腊月十五那天捡到的,腊月十五就是叶儿的生日,只是没想到应水茵的生日真的就是这天。本以为师父走了,再没人记得她的生日,没想到今年的生日,不只是和亲人在一起,还吃到了长寿面。
叶殊感激地朝季文泰笑了笑,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很香很香,很好吃,叶殊把一大碗都吃了。
夜色低沉,看不到星光,阴阴沉沉的夜空仿若一个巨大的铅块,高高悬挂在上方。微微颤抖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砸压下来,还原天地为一片混沌。
叶殊白天睡多了,夜里走了困,身上披了件厚厚的袍子斜坐在廊下。
没有下雨,只有冷冷的夜风不时地吹过,撩起了袍角,缠绕着发丝,把玩了一会儿无趣了,转身又离去。叶殊眼神散淡地盯着暗夜的某处,默默地想着心事。
季文熙封王了,就在西北边的肃州,离这里有五千五百里。不远,一点都不远。坐马车只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到了,骑马更快,只要十五天。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戈壁滩,整天刮风暴,风大地能推着百十斤重的大石头满地乱滚。肃州的冬天很冷吧,那么大的风刮着,怎么能不冷?他,在那里,过得好吗?
叶殊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得太多了,有珞施公主在呢,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一定会的。
想念,丝丝缕缕一般,漫延而来,渐渐地聚拢围绕,像是要汇集成一片无边的汪洋。
冷风凄迷,叶殊努力地睁大眼睛,默默地笑着,笑得那么认真。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让我纵容一晚上吧。只想他这一晚,明天,就不想了。
日子一寸一寸地划过,像阻滞了一般,感觉有些漫长。总要做些什么才好,才能消磨这时光,不那么无聊。
今日天气颇好,叶殊给大毛换了个大一点的盆,这几日大毛又长大了很多,原来那个花盆已经盛不下了。午后云层散开了些,有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淡淡地洒下来,照在窗台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