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把他交给我吧。”季文泰淡淡道。
“多谢官爷。”小二闻言顿时满脸喜色,连忙作了个揖转身急急回店里了。
季文泰看着叶殊满脸迷醉不省人事,不由得紧蹙起眉头,面色一阵沉重。
抬手把叶殊横抱起来,微微抬眼四周看了一圈,缓缓走进了一家客栈把叶殊安顿下来。
梦里浑浑噩噩的,叶殊醒来的时候大脑有些空白,不知是身在何方。记忆慢慢回笼,清亮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你醒了?”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来。
叶殊微微吓了一跳,坐起身来一看,却是季文泰正坐在桌边。
“六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叶殊颇为惊讶。
季文泰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在民兵营里,昨晚巡逻,看到你醉倒在大街上。”
叶殊不由得面色一赧,不好意思道:“有劳殿下了。”
“天色尚早,你要不要再歇息一下?”
叶殊扭头看了看窗外,隔着窗纸,天色还是一片灰暗。叶殊低声道:“殿下,我要走了。”
季文泰眼神一痛,微垂下眼帘,淡淡道:“走了好,宫里太危险了。”
叶殊微微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母亲都安排好了吧,我送你过去。”
叶殊闻言微微有些迟疑,半晌,低声道:“还是不必了吧,叶殊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季文泰默默看着叶殊,良久点了点头:“也好。”
“我去找辆马车。”季文泰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出去。
清晨的天色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雪早停了,东方的天际里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寒冬的空气中满是冷肃的意味,嗖嗖的风刀刮在人脸上,到处一片生冷干硬的气息。
叶殊走出客栈,正看到季文泰引着一架马车过来。
缓缓站定身形,叶殊微微一笑,低声道:“殿下多保重,替我问候贵妃娘娘,让娘娘也多保重。”
季文泰笑着沉默,良久,淡淡道:“叫我哥哥吧。”
叶殊瞬时泪水盈了满眶,默默地看了季文泰半天,轻轻唤了一声哥哥,眼泪就跟着掉落下来。
季文泰抬手拭掉叶殊腮边的泪水,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耳边轻声道:“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叶殊又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抬头看着季文泰,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季文泰淡淡笑了笑:“一路保重。”
叶殊默默点了点头,低下头慢慢往前走去,擦过他的肩膀,渐渐走远了。
看着那辆马车咔哒咔哒远去了,季文泰默默转过身,脸上还是那个淡漠的微笑,泪水盈过眼眶,轻轻眯起眼睛,压下去了。
清晨的风凉凉的。
原来只是擦肩而过。
叶殊默默地坐在马车上,一路向南,不知是要走到哪里,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两边的帘子掀开了,街上的房屋楼宇慢慢往后退去,渐行渐远,渐渐地看不到了。马车缓缓转过三五个弯,车厢里忽然一暗,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车轮碾过青石路板的辘辘的声响。再见到光亮,眼前却已是转换了景色,放眼一片开阔的原野,覆盖着绵延万里的大雪,一片辽阔。
这已然是出了城门了。
脸旁的泪水早已干涸,凝固成两道浅浅的泪痕,在冷冷的风里扯着面皮,扯着眼角,微微地发疼。
叶殊回头看了看那座离开的都城,灰暗的天空下,巍峨高耸的巨大城墙凌然耸立在天地间。高高的城楼冰冷灰暗,正中的门洞里微微透出一丝空洞的微光,渐行渐远,渐渐隐没。
叶殊看得心中压抑,终于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座写满悲伤的城池。再不要回去了,叶殊心中默默地念着。
忽然间一束光亮刺痛了眼睛,叶殊轻轻抬头,只见远远的前方一轮红日奋力地跃出了地平线,摇身洒出万丈金芒。万里雪野瞬时光亮起来,冰晶的白雪反射着阳光,莹莹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要不了多久,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又是一片生机。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漓水岸上的柳枝黄了又青,碧落山上的桃花谢了又红,光阴荏苒间倥偬,转眼已是三个春秋。
淡青的屋瓦,朱红的纱窗,临街的碧水,戴花的绣娘,精致小巧的白石拱桥横架在蜿蜿蜒蜒穿城而过的水道上,濛濛的雾雨间乌篷的细船随波游荡。
娘州地处季国东南,西临中州,东靠柳州,北接建州,虽未临海,但是内陆河道十分通达,极是一个烟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
娘州有两样东西最出名,一个是刺绣。娘州的刺绣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但其全为手工制作,产量甚低,自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的宝物。同时娘州也有着全国最大的丝帛绸缎交易市场,每年开春都有全国各地的绸缎商打马行船地挤到娘州来,可劲儿地挥洒着白花花的银子装满了车厢装满了船舱,然后才满脸带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娘州另一个最出名的东西,确切地说,他不是个东西,他是个人。娘州谢氏是季国丝帛绸缎界的顶级元老,谢家有个大公子,生得花容月貌,风流俊美,极是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标致人物。
话说这位大公子生得如此姿容绝色,每每上街总引起轰动,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推推搡搡地汇集到一起,往往引起交通阻塞。再加上娘州城里本就是河道通达,路面狭窄,因此落水事件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娘州府上的衙役们没啥活干了,整日里光往水道里捞人,这可是劳心又劳力的技术活,于是众衙役们纷纷上报要求加工资。娘州府尹不堪重负,择一良辰吉日向谢府上发了个通知,下次大公子再上街的时候请先知会官府一声,他们也好提前做做准备工作肃清道路。
一日午间,谢大公子正斜倚在窗边的竹榻上浅浅小酌,忽然间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来,谢欢连忙放下玉壶翻身卧倒在竹榻上装作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