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过处,有纷扬的白雪从枝头坠落,掉到脸上,掉到脖子里,凉凉的,叶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笑了起来。
“小心点儿,别把瓶子弄撒了。”一个娇嗔的声音在前边响起来。
“知道了,杏儿姐姐放心吧,那边花儿多,我去那边收了。”另一个声音回道。
林子很繁盛,枝枝杈杈的花朵灿烂,一丛丛的茂密,遮挡着看不到前方是何人,听声音原来是两个小宫女在收集梅花瓣上的净雪好烹茶。叶殊转身就要拐上另一条岔道,忽然间听到一个小宫女说道:“杏儿姐姐,你说殿下天天都不回来,是不是躲着侧夫人呢?”
脚下一滞,叶殊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嘴角边的笑容也凝固了。
“那还用说,这不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的事嘛!若不是她死缠烂打地非要嫁给殿下,殿下能天天不回家吗?”
“唉,我看皇子妃也天天闷闷不乐的,殿下也真忍心,这才刚大婚几天呀,就天天不着家。”小宫女感叹道。
“还不是被那个侧夫人逼的,好在皇子妃善良大度,不和她计较。”叫杏儿的小宫女语调颇为尖刻,没一会儿转而又温柔起来,“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像皇子妃那么美呢,人美,心也美!”
“侧夫人也很漂亮啊。”小宫女喃喃道,“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她。”
叫杏儿的小宫女哼了一声:“她比起皇子妃差远了,那么缠人,殿下会喜欢她才怪呢。”
一阵阵轻风扫过,又有枝头树梢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打湿了叶殊的肩头。叶殊转过身,默默地从另一条岔道上走了。
眼前依然是仙境一般的美景,叶殊却再找不到一丝欢欣,只觉得到处都冷冰冰的,再没有一丝温度。风渐渐大起来,叶殊裹紧了斗篷,依旧在园子里转悠着,比起院子里的憋闷,她更想待在这里。
不知不觉就转悠了一个下午,半个御花园都差不多让她走遍了,叶殊又看到了很多的美景,就在一些平常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园子最西边有一株老榆树,到了冬天叶子都掉光了,但是高大的树干上还盘绕着一圈圈葡萄藤,早已干枯了,淡淡地泛着黄色。一圈一圈的虬枝上,落着莹白的积雪,远远看去,仿若一幅淡彩的水墨画,缠绕的虬枝就是盘蜒的山道。
南边的灌木丛后面,厚厚的积雪中开出了不知名的小花,嫩黄的色泽,纤细而柔弱,却在阴暗的角落里坚强地对抗着风雪。一次次被吹弯了身子,又一次次爬起来,不屈不挠。
阴暗偏颇的松树林子里,没有积雪的地方一只小地鼠正咕噜噜地滚着松球,一看见有人来了,刺溜一下就钻进了地洞里。过了会儿感觉没人了,又悄悄探出头四处张望,试探着爬了出来。
叶殊在地上蹲麻了脚,慢慢站起身来,小地鼠冷不丁被吓破了胆,急急钻回了地洞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出来了。
天色越来越黑,已经不早了,叶殊慢慢走出林子,一阵冷风吹过,叶殊微微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裹紧了斗篷顺着原路往回走去。
冰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面上的积雪扑溯而来,一粒粒打在脸上,生生地发疼。
季文熙紧了紧大裘,慢慢往前走着,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军营里也放了假,他再找不到理由不回来。说不情愿,却是又忍不住激动,十多天不见了,也不知道叶儿怎么样了。每天都派刘封回来打探消息,听说她还好,他也才能安心地在军营里待下去。
刘封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的心疼,直问道,爷,您这是何苦呢?
季文熙一脸的沉默,虽然很苦,却只能强撑着,若是让叶儿知道了,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海角天涯永跟随,万万不肯离去。只是这皇宫里人心险恶,处处都是危机,万一被人发现了叶儿的身份,那他想护也护不住了。
刘封默默无言了,想起来珞施公主问他殿下何时回去的时候,他说不知道,珞施公主那微微一丝哀伤的眼睛,看得人心下愧疚万分。
季文熙默默地往前走着,忽然间脚下一滞,季文熙眸光紧缩,远远看到前面一袭雪白的斗篷,看那人侧脸似乎是叶殊。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见那人微微摇晃了几下,暮地摔倒在地上。
季文熙连忙奔过去,却见那人正是叶殊。
“叶儿!叶儿你怎么了?”季文熙连忙把叶殊抱起来搂在怀里,穿这么少,想冻死吗?急急脱下大裘把她裹在怀里,季文熙站起身来疾步往玉晨殿走去,身后是一片凄迷的大雪,纵横飞舞。
夜晚降临,狂风更加烈了几分,冷冷地呼啸着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响声。
“殿下,药熬好了。”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怯懦地小声道。
季文熙接过来药碗,还有些烫手。
叶殊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头烧得很热,两条细眉微微地蹙着,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轻轻抬手抚了抚叶殊清瘦的脸庞,季文熙嘴角微微地颤动,万千的话语凝在心头,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句轻轻的:“叶儿……”
晚间回来,季文熙爆发了滔天怒火,一群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让她披了个斗篷出去了一下午。下人们从没有见过季文熙发火,一时间都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请太医的请太医,熬药的熬药,扇火盆的扇火盆,前前后后忙得人仰马翻的,再不敢有一丝怠慢。
季文熙一直守到后半夜,才感觉叶殊的烧退了,唤进来两个小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拉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转身走了。
叶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屋里有股淡淡的梅花香,窗台上插着好大一簇。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叶殊缓缓坐起身来,梦里浑浑噩噩的,好像是看到一个人影在身边,那墨色的眸子,那淡淡的微笑,好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