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派一代代传承下来,每一代掌门和长老都想着独掌门派,脱离开皇权的统治,却无一成功的。元武二十七年门派内有人造反,惨遭绝杀,连带整个门派都经历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血洗,算作是皇帝陛下对苍山派的一个小小警告。云别掌门也在那次血洗中受了重伤,没几日就殁了。临死前传珐琅扳指于大弟子清崖,封二弟子清和做了长老。
苍山派的上层领导者一直都是掌门和长老分任两职,掌门主管门派事务,而长老同时兼做当朝国师,作为皇帝和门派之间的纽带。云别掌门当初选了清和做长老,而不是清崖,也正是看中了他的温和宽厚的性子,能忍人所不能忍,能为了一个目标坚韧不拔地去做好每一件事。这个从云别掌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了。
那时清和的父亲得了重病,清和决定相信传说去深林里寻找月牙泉,遇到棕熊逃跑时摔断了一条腿,他就那样拖着一条断腿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只为了端一瓦罐泉水回来。可是不幸的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断气了。那一刻他迷茫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相信那个传说去寻找那莫须有的泉水,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或许,他只是害怕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云别掌门遇到清和的时候,他正蹲在野林子里,一把一把地用双手抓出一个坟坑来。安葬了父亲,他就跟着云别掌门走了,改名换姓,苦练修行,从此他的一生便拴在了苍落山上,再无自由。
清崖是大师兄,比清和入门要早很多,但是清崖资质平庸,悟性远远比不上清和。但是清崖为人光明磊落,别有一番英雄豪气,师兄弟两人相处在一起倒是也颇为融洽,一直过了这么些年,兄弟俩从没吵翻过脸。
除了这次。
清和今日里一见到清崖掌门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廷那里是怎么回事,暗杀是怎么回事。清和仔细想过了,七星草不可能被别人偷采去,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苍山派自己的人动的手,而能下令动手的人,只能是清崖。
看着清和前来兴师问罪了,清崖掌门忍不住心下一惊,没想到皇帝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这倒让他始料未及。用七星毒本就是招险棋,试问有谁前去暗杀会用自家的招牌毒药,这不是明摆着就怕别人不知道吗。可是他赌得也正是这一点,自己给自己栽赃,别人反而会拿不准到底谁才是正主。
清崖本想推脱,可是看着清和的眼睛,却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最终还是泄了气,将他和姚德妃之间的协议和盘托出。苍山派助十一皇子季文卓登上帝位,姚德妃还苍山派自由,从此两不相欠,永不相干。
清和闻言大惊,没想到清崖掌门竟然如此胆大,竟然还存了这份心思。先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功,苍山派是不是真的能重获自由,单单是助十一皇子季文卓登帝位这一项他就绝对不会答应。季文卓是什么人?那可是个混世魔王,他若做了皇帝,江山危矣。到时天下乱离,乱世迭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季国若是亡国了,苍山派又何以离世而独处?
清和与清崖掌门理论了一番,双方都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清崖掌门认为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他们成功了,苍山派就不必再做朝廷的走狗,不必再龟缩下去。若是不成功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总好过趴在别人的脚底下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苟活。
清和闻言沉默了,清崖掌门的话不错,拼一拼或许真的有出路,总好过苟活下去。但是一想到辅佐季文卓登帝位,清和就一阵阵背心发凉。江山迎来了昏聩之君,必会陷黎民于水火,乱世堪忧啊。到那时候,受苦的恐怕就不只是苍山派,而是整个天下了。
不行,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清和暗暗沉吟着,说服不了清崖掌门,一切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了。苍山派如今触到了皇帝的逆鳞,已经是危若累卵,他必须将苍山派挽救回来,决不能让苍山派毁在他们这一代手里。
一离开苍落山清和就打马飞奔着,他要赶紧赶回皇宫。可是金水江上最近的一座浮桥忽然间垮塌了,两只司建队伍正在抢修。没办法,清和只好转路,从苍落山临间的西山一带绕过。
去西山的道路大都是些林间小道,马儿绕来绕去的,跑得不快。一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马儿也累了,清和勒住了缰绳停下来稍作休息。
西山一带大都是密密匝匝、漫山遍野的银柏树,雪白的树皮斑斑驳驳,入秋了树叶泛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金黄的落叶,踩上去软软的,沙拉沙拉地响。
马儿在一旁静静地吃草,清和沿着小路走了几步来到江边,站在金水江边高高的河堤上。看着漫山遍野的金黄,衬着碧蓝的天空,清澈的江面,凛冽的秋风扫过,别有一番荡气回肠。
忽然间清和耳根一凛,急速地抽身闪到一旁背抵着一棵粗壮的柏树收敛了身形。就在刚刚站着的位置,嗖嗖两只冰冷长箭穿刺而来,堪堪钉入了细石的堤坝上,激烈摩擦出细小的火花。
马儿受了惊,嘶鸣了一声跑远了,清和眉峰紧蹙,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凝神屏息。
林子里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间沙沙地响,清和往左微一侧首,从树后默默打量着四周。只见茂密的林子里一片的雪白金黄,再无其他颜色,微风扫过,地上的落叶翻了个身,又躺到另一边,林子里一片宁谧,安静地就像一幅画卷。
平衡就打破在那一瞬间,十几道黑影从茂密金黄的树冠丛里悄无声息地滑下,前面四个,渐渐朝清和这边包围过来。
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清和换左手执剑,眉眼一低,瞬时借力在树干上一蹬,飞身冲向前去。